甘孜日报 2020年04月16日
◎曾利华
盛夏,常在耒水游泳的人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身边多了一个哑巴。
哑巴年约四十,只哑不聋,体格健壮,身高一米七三左右。哑巴从何而来?以何为生?没有人知道。当然,来耒水游泳的人这么多,除非那些铁杆的泳友们是相互熟悉知根知底的,其他人多是不会引人关注的。何况,哑巴不会说话,即便有人想向哑巴探个究竟,也是徒劳的。
对广大泳友而言,哑巴就成了一个没有谜底的谜面。
但哑巴泳技出色,令泳友们刮目相看,仰泳,蛙泳,蝶泳,自由泳,哑巴都游得有模有样,尤其是一个闷子钻下去,哑巴少说也能游上个三十米才浮出水面。哑巴还经常咧着嘴傻笑,这让哑巴那张棱角分明的古铜色脸,显得和夏天傍晚的清风一样可爱。
耒水旁有四间小屋,其中两间面积约摸三十平方米,是游泳协会专门为男女会员准备的,方便大家置放随身物品和更换衣物,另外两间是供野泳的人准备的。
哑巴不是会员,但经常来游泳,自然而然也就把会员专用小屋当成了更衣室。泳友中曾有人提醒大家,哑巴看起来虽然不像个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好还是提防点好。
不过,没有人把这话当回事,也没往心里去。长久以来,泳友们彼此间都相互信任,他们不相信哑巴来之后,会有什么改变。
那天傍晚,泳友老伍从水里上岸后,在小屋擦干身子,提起裤子就穿,不想兜里的一叠百元大钞掉了出来。老伍弯下腰,将地上的钞票一张一张捡起,发现居然少了四百块。
四百块虽说不是大数目,但泳友们还是义愤填膺。有人说,不像外人干的,肯定有“内鬼”,如果是外人,肯定把钞票全部拿走了,不会只抽其中的四张。有人说,怪了,这么多年了,从没谁丢过东西,今天咋出现了小偷?
议论纷纷中突然有人想起来了,老伍下水游泳后,哑巴才去小屋换衣服,那时候,只有哑巴一个人在小屋。
这个哑巴,哎!人群中有人叹了口气。
正说着,哑巴就全身湿淋淋地进了小屋。
泳友们便停止议论,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哑巴。
哑巴看着大家,咧嘴一笑。当发觉大家都不作声神情异样时,哑巴才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终于有人问,哑巴,老伍在这屋里掉了四百元现金,你有没有捡到?
哑巴一愣,随即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
可是,你来之前,这屋从没丢过东西?人群中又有人发了声。
哑巴明白了,大家怀疑他是小偷。哑巴的脸倏地就成了天边的那块晚霞,红得通亮。哑巴一边叽叽呱呱,一边拿起自己的衣裤,把口袋翻过来,倒过去,亮到泳友面前。
看着众人愕然的眼光,哑巴板着脸,悻悻地离开了。
一夜大雨,耒水涨了不少。
第二天,阳光依然灼人。黄昏时分,波光粼粼的耒水又如往常一样,充斥着刺耳的嘈杂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蓝色救生衣的,系橙色跟屁虫的,还有身着艳丽泳装的,耒水成了一个大煮锅,里面漂浮着多彩的水饺。
老伍来了。
老伍碰上未下水的泳友便说,昨天错怪哑巴了,哑巴是清白的,丢失的400元是自己午睡时,自家婆娘拿去逛街了。
哑巴也来了。
不过,哑巴没去会员专用的小屋,而是径直走向了供野泳者更衣的小屋。
换上泳裤,哑巴慢慢走到耒水边。哑巴弯了弯腰,又甩了甩肩,正要入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呼救。
循声望去,哑巴看到一个黑黑的脑袋在耒水中时隐时现。
哑巴心一紧,不好,溺水者正处于挖沙后所形成的深坑处,那里水流湍急,暗藏漩涡,平常善泳者都视之为禁区。
哑巴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纵身一跃,奋力游向溺水者。
热闹的耒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集向哑巴和溺水者。
不远处的那个忽隐忽现的脑袋忽然不见了,而哑巴也在几次沉浮之后失去了踪影。
良久,那水面除了跳跃的阳光外,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