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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麦子

甘孜日报    2020年05月15日

  ◎彭家河

  麦子,是乡下最顾家的媳妇。

  农历十月,谷子都住进了仓,踏实的农民们便早早的忙碌起麦子的婚礼了。光亮的犁铧是麦子千百年来简陋的陪嫁,其实也不完全算是陪嫁,农家计算好的那些碳铵、尿素才是麦子最好的嫁妆。在麦子离开家的前夜,老农便会点起烟锅,叨念着哪个块地肥,哪块地薄,分摊起麦子的陪嫁。

  在丰盛的早餐过后,一家老小便扛上犁耙、炊具,连同耕地的牛、看家的狗,一路浩浩荡荡,送小麦出门。小麦要远嫁到村外的山上山下,新犁过的田垄散发着纯朴的芳香,一粒粒饱满的小麦就是那片整侍妥贴的土地上的新媳妇了。远离村庄,农户在田野垒起锅灶,露天生火做饭,袅娜的炊烟是麦子最后华丽的转身。这顿午餐,是为麦子摆设的婚宴。

  嫁过去了,小麦深入土地度起了蜜月。蜜月过后,她慢慢探出了头,害羞的出现在自己的院落,那望穿秋水的村庄便远远的成了她的娘家。在新落户的土地上,小麦越长越滋润,腰身越来越苗条。微风过处,麦子们在田野里载歌载舞。娘家的亲人不时过来走走,看到麦子生活幸福,也乐得吼几声山歌。

  麦子守护着自己家园,默默担负着自己的责任。农夫的儿子打工去了,农夫的媳妇也打工走了,娘家的亲人基本上全到广东深圳了,只有麦子仍生活在村庄。麦子独自顶风挡雨,养家糊口,是乡下最后的村姑。在乡下,她们没有私奔,逃离这个贫困的地方;她们没有绯闻,败坏村庄的名声。纷繁尘世,麦子是乡下最忠诚的妻子,是土地最贤惠的媳妇。

  麦子的亲人们都到远方追逐梦想去了。有的带回了成扎的钞票,有的染上了时髦的梅毒,有的连尸骨也抛在异乡。然而,麦子们仍坚守着自己的家园,默默的尽着自己的妇道。

  麦子居住的村庄时常干旱,往往会长达半年没有雨水。村子没有自来水、没有空调,没有雪糕,村里的水分似乎被某种强大力量全吸到了城市,村庄更加干涸。麦子仍顶着烈日,顽强的生活。纵然看上去全如一个个村庄的弃妇,然而麦子还是无怨无悔,张罗着生儿育女。

  所有麦子肤色的男女,都小麦健康的后代。不管走到哪里,他们都继承着小麦遗传的色彩,这或许是小麦最大的安慰。小麦的子女一个接一个的来到都市,有的头发被染成红色、黄色、蓝色,有的脸上擦着雅芳、资生堂、欧莱雅,但总掩饰不住小麦的烙印。小麦惦念着四处散落的儿女,便以馒头、饼干、方便面的形式进城探望自己的儿女。然而,除了工地上的苦力、流水线上的女工还亲热着乡下的麦子,深深想念着老家并与馒头为伴,其余的男女则早已暗恋上了生猛海鲜、麦当劳或雀巢咖啡。

  进城的面粉也不得不时常出入烤箱,与各种香精、防腐剂甚至苏丹红一起,敷着厚厚的各型粉脂粉墨登场,进城的面粉忘记了小麦的嘱咐,已经面目全非。

  没有人听到麦子的叹息。深山的麦子孤独的坚守着自己的家园。当城市在污染中变得神经质的时候,才想起乡下的麦子,便四处呐喊着小麦的色彩。于是绿地、绿色食品、绿色水果、绿色软件、绿色建材等新词如雨后的麦苗。但是,更多的人还是记不起乡下的绿色麦子。

  麦子在尘世间沉浮,麦子仍旧安然生长。

  村子里的男女一个一个进入城市,成为农民工、新莞人、都市新贵或者都市盲流、社会不稳定因素。村庄也随之半个或整个的搬进城,镶嵌在城市与郊区的夹缝里。村庄只剩下老人和小孩了,麦子也被抛弃在一旁。

  山里山外的土地上全长出了野蒿,麦子失去了自己的曾经坚守的家园。麦子,只得躲在村庄的粮仓里哭泣,直至流尽最后一滴泪水,然后死去。

  野蒿疯长,让人忘记了麦子的家。然而,我却时刻惦念着乡下的麦子和那些值得深爱的乡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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