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清

   “茅檐虽小，溪上青青草。”走在乡村的路上，远远映入我眼帘的是故乡的屋檐。一片片青瓦顺着房顶层层叠放，像秀眉像弯月，在檐头回折，上翘于屋墙之外，如风吹裙摆，流畅生动。一座座屋宇，在一浪接一浪的屋檐带动下，如大鸟张翼，村民们就在这羽翼呵护之下，静笃、安祥地生活着。

   记忆中的屋檐，一年四季都风情万种。春天，“呢喃燕子语梁间”。某天，听得“唧”的一声宛转，燕子就轻快地扑进了小院里，在屋檐下筑巢、繁殖、哺育幼鸟。燕子飞入吉详家，村里人都喜欢燕子，也以燕子在自家的屋檐下筑巢为荣。

   夏天，雨是常客。雨点在瓦沟间蹦着台阶，一级一级，余韵袅袅，最后汇集在一起，在檐下挂起一条条银丝，落在滴水石上。时间久了，滴水石就有三三两两的浅痕了。那句水滴石穿，就是在屋檐下长成的。六月天，携女游五道峡，行之半途，忽然迅雷震荡，冰雹随狂风而至，落于地面如银珠乱跳，女儿惊喜地拿起相机拍照，我怕她受伤，拉起她，躲于一家屋檐下。此时，“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看得人心惊胆战。半个小时后，雨过天晴，我仍心有余悸，感谢屋檐的庇护和关怀，我突然想起，人生之路漫漫，风雨坎坷难免，如果这时有个低矮的屋檐供你解一时之需，即便蛛网蒙尘，也远胜过天堂。

   屋檐是秋天丰收的秀场。金黄饱满的玉米编成辫，长而尖的红辣椒缀成串，挂在房檐下，迎着明澈的秋阳，竞赛似地展示各自的风采。夹回来的柿子用绳子绑住蒂，也挂上了房檐，像一盏盏小灯笼，散发着沁人的清香……夜阑人静，月亮洒下梦幻般的光，屋檐仿佛沾染上了薄薄的霜。我端坐于纸窗之下，一张椅，一杯茶，内心满是安宁和感怀。正如周作人所说：“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

   冬天，雪水凝成晶莹的冰柱，从屋檐上垂下，淘气的孩子会拿起长棍一阵乱敲，断金碎玉之声此起彼伏，地面一片狼籍。我则喜欢坐着或躺着，看冰柱在阳光的亲吻下一寸寸变小，七零八落地悬在那儿，给人一种荒芜的美。寒冬腊月里，屋檐下一串串腌好的腊鱼、腊肉、香鸡、香肠，闪着油油的光，在风里招摇。过年，屋檐下又升起红灯笼，点亮了节日的喜悦。冬季的屋檐，悬挂着农家的幸福与安祥。

   去一个边远小镇，古朴的街道由菱形石板铺就，房子多为青砖砌成，从上面看，屋顶上都铺了青瓦，古屋的屋檐，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马头墙高低错落，飞檐轻盈活泼。静静地走过，像在翻阅一页页史书。如今的房屋，多是长方体，再也难见那生动的屋檐了。一瓦一屋檐，那便是故乡，载着乡愁，静静泊在我的记忆里，生长成一串不老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