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5月07日
◎嘎子
同寻找一本好看的书一样,能惹起我们的贪婪欲望的,就是想要一顶瞧着威风看着精神戴着时髦的军帽。
那一时代,如果你穿一身军装再戴一顶真正的黄军帽,那你就可以在街上抖抖威风,让满街的女孩子红着眼睛盯你,让男孩儿嫉妒得朝你直舞拳头。那时阳光明晃晃的像化成了水的金子,看着看着就想当饮料咕嘟咕嘟喝下去。军帽像浸满了阳光的水,带着金子的色彩,走在大街小巷都十分晃眼,那时,人们的心里没有金子的概念,也不会去贪念剥削阶级的金子,人们的贪欲与希望都一起朝向头上的军帽。
那时代,荒山很少,绿树便疯长。绿色成了人们的图腾祟拜,穿一身绿,戴一顶绿,面上带着菜青绿,便成了流行的时尚。一个少年常做的梦,便是有一顶黄军绿。
记得又一次过大年,母亲便给我缝了一顶黄军帽。那是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熬了好几个夜晚一针一线缝成的。母亲只缝了这一顶,弟弟便接了我那顶黑色灯心绒帽子的班。弟弟红着眼睛说,总有一天,他会有一顶真正的军帽。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弟弟把我从睡梦中推醒,在明晃晃的晨光中,我看见弟弟戴着顶崭崭的军帽,英姿勃勃地望着我笑,说:怎么样?我说会有顶军帽,看看这不有了。这不是土布做的,是真正的军帽。他怕我不相信,还把里面的印章翻给我看,还有用硬塑料板做的帽沿,戴在头上,有股军人的英姿飒爽。这时,我却想到了其它,揪着弟弟的领子,把他掀翻在地问:军帽是从哪儿来的?弟弟开始闭口不说,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才说,是别人晾在外面的,他顺手拿走的。我把这事告诉了母亲,我从没见母亲生那么大的气,她让弟弟跪了整整一天。最后弟弟流着眼泪把军帽还了回去。可弟弟还是红着眼睛对我说,总有一天,他会有一顶真正的军帽。
我的那顶高仿军帽,洗过三次后,便像贫血病人似的褪尽了脸上的颜色。帽沿也松塌塌地撑不起一方天了。我还是喜欢戴在头顶。可有一天,我感觉到头顶一凉,军帽便飞走了。我回头,见有一人抓住我的那顶帽子拼命朝人群堆中挤。我大叫着赶上去,那人穿过几条巷子便没了踪影。那时,抢军帽也是种时髦。一年后,我高中毕业,要插队下乡。弟弟说他一定要送我一件最好的礼物。我上车的那天,弟弟和母亲都来送行。弟弟对我招招手,我伸过头来以为弟弟要对我说什么话,弟弟却从兜里掏出一顶帽子,戴在我的头上。我摘下帽子,是顶真正的黄军帽。我以为又是弟弟抢来的,脸色变了,把黄军帽扔到地上。弟弟一声不吭,双眼瞪着我,泪水在眼内打转。母亲说,弟弟不是抢的,是用他心爱的褐翅膀给别人换的。褐翅膀是弟弟喂养的鸽子。我心里一热,蹲下身子,小心地拾起军帽,抖干净上面的灰,戴在了头上。这时弟弟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
在我插队下乡的知青点,有个叫王大明的男知青,是个军帽收藏迷。他自吹自己有个当将军的叔叔,所以他收藏了七八顶军帽,有帆布做的、的卡做的、还有细军呢做的。他一天换一顶军帽,常在女知青门前转,惹得屋里一片叽叽嘎嘎的声音。可他还不满足,一次他同我们去公社开会,会后在小镇饭馆里吃饭时,他为了一顶军帽,差点引起了一场“秋收暴动”。
那天,坐在饭馆内的他, 看见门外有个农民戴了顶崭新的军帽走过,便动了邪念。他独自出了门,不久屋外响起了一片愤怒的吼声,我们赶出门,见王大明慌张地朝这里跑来,后面追着一大群手拿锄头棍棒的人。王大明吓得脸色发白,撞进屋内,就朝厕所内冲。那群人被我们堵在了门边。丢军帽的是个转业军人,也不想事情闹得太大,只对我们说,交出军帽来便饶了我们。王大明把军帽扔了出去,愤怒的人群便散了。王大明说,他只想看看那顶军帽是什么料子做的。不过是顶的卡军帽,那小子在部队最多只当过排官。
军帽消失在八十年代初,从那时起,中国便进入了黑发时代。人们更注重雕饰自己的黑发,大鬓角、板儿寸、偏分头、麻花卷、一匹瓦……染发剂与何首乌成了畅销的玩艺儿。军帽压进了老皮箱的箱底,有时在一些偏僻的县镇街头,还能看见一些头戴黄军帽的人,真有种梦回童年的感觉。
一个时代的过去,真像读一部厚厚的畅销书,人们都把精力放在了后面神秘的探险,没有勇气再去重复已经读过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