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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班车去上学

甘孜日报    2021年05月23日

◎曾利华

三十多年前,我离开家乡,去了20公里开外的镇中学上初中。

我上的是寄学,每周回家一次,返校时,必须带足在校要吃的咸菜,否则还不到周六,自带的咸菜就可能吃完,这时我只有跟同学蹭菜,如果同学们的也不够,我多半就要吃白米饭了。

除了每周带一两罐咸菜外,我还时常要挑上几十斤大米去学校,以换取面额为三两或三斤的饭票,用于日常就餐。每一次去学校,对我来说都是一次负重的长途跋涉。

从我家到学校,山路崎岖,中途还要穿过几处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经常有野兔、毒蛇出没,一个人经过时总会毛骨悚然。每次上学,我们村里在小镇上学的四五个校友,都会事先约好时间,结伴而行。有时,我们会走在僻静的山沟,临小溪而行;有时我们会爬上突兀的山顶,沿幽深的丛林穿行。路途坎坷,翻山越岭,我们返校往往要花3个多小时。

其实,在沿途的山坳上,也有两三个供路人休息的凉亭,但我们却很少停留,除非突遇大雨,为避免淋湿大米,才不得不驻足在凉亭小憩一会儿。这倒不是我们不累不想休息,而实在是时间不允许。因为我们老是惦记着不要误了学校的晚自习,行走的脚步才那样匆匆。就这样每次赶到学校时,我们都会累得全身像散了架,贴身的衣服也湿得可以拧出汗水来。

在距我家三公里的地方,有一条凹凸不平的砂石公路。这条公路虽然有点远,但换乘一趟班车,就可以直达学校。如果我们有足够的钱,完全可以选择坐车上学。只是,那时我家里穷得叮当响,坐车于我而言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虽然偶尔父母也会给我两到五元钱,但那是让我去学校的小吃店买一毛二左右的餐票,或晚自习后饥饿难耐时吃米豆腐的。如果我拿着钱坐车去上学,父母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有一个周末,我挑着三十多斤父亲刚碾好的大米去学校。快走到通乡公路时,同行五人中上高三的那个校友提议:“不如奢侈一回,坐班车去学校?”

这个提议一说出,大家就沉默了。

上高三的校友继续说:“大家都挑着几十斤米,坐车要轻松不少!”

还是没有人说话。

“如果没带钱,我可以借!”上高三的校友干脆停了下来。

于是,有两个人就赞同了。凑巧,那次我刚好也带了两元钱,但我并不想坐班车。我在心里盘算:我还欠着一个同学的一元钱,另一元我得用来晚自习后去学校小吃店吃米豆腐。如果坐班车,至少得花一元五角,那所剩无几怎么还同学的账?

见我还没赞同,那人就对我说:“你也别犹豫了,就坐这一回吧?”

我掏了掏裤袋里的两元钱,想起挑着担子翻山越岭的劳累,终于禁不住鼓动,和他们来到了公路旁。十多分钟后,我们顺利搭上了班车。

车内人声鼎沸,窗外群山逶迤。虽然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晃来晃去,但较之挑着几十斤的担子在山路行走,那不知幸福了多少倍。

班车很快就到了我们需要换乘去学校的那条马路,我们就喊司机停车。下车后,我们就站在马路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往学校方向开的每一辆车。

然而,路过的车辆不少,却没有一辆是直达学校所在的小镇的。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还是没有等到去学校的车,我们开始焦急起来。我把目光投向那个高三的校友。那个校友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安慰我说:“别急,会有车来的!”

很快,事实就证明,那个校友的话就像飘在空中的泡沫,随着黑夜的帷幕一搭上,泡沫就破了。

去学校的班车,一直没有来。

我们只好挑着担子,沿着马路,步行去学校。

好在是夏夜,短暂的黑暗过后,升上天空的月亮和探出头的星星,便为我们照亮了行程。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伴随我们的,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旷野里如潮的蛙声。

就这样憋着一股子气,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终于到达了距离学校仅有7公里的另一个小镇。

身心俱疲的我再也走不动了,看到镇上居民家透出的灯光,我说:“到镇上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再乘车去学校吧!”

高三的校友还想动员我继续前行,同行的另三个校友则赞成我的提议。看到意见一边倒,那校友便领着我们来到镇上的一家小旅馆。好说歹说,老板答应,按每人8毛钱的标准,给我们三间房。

那一晚,我没有洗漱直接往床上一倒,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太阳已有一杆高。我们匆匆用完早餐,就站到马路边,一字排开,等候上午最早那一趟去学校的班车。

终于盼来了车子,我们使劲地挥手,示意司机停车。没想到,司机慢慢停下来瞄了我们一眼,发现我们还挑着担子,就果断腾出右手摆了摆,表示车厢里已挤满了人,然后加大油门,班车扬起一阵灰尘跑远了。

沮丧的我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打破沉默的是上初三的那个校友,他说:“看来,并不是我们运气差,而是我们昨天下午的选择错了。我们根本不必畏惧那几十里的山路而老想着坐车!”

我心里也很窝火,本以为坐班车去学校走了“捷径”,减轻了负担,不想却是这等遭遇。

“咱们走路去学校!”抱怨一阵子后,我们咬紧牙关,挑起担子,顶着明晃晃的太阳,向学校走去。

那天上午,当我们汗流浃背精疲力尽到达学校时,已旷了两节课,而我身上的那件白色衬衣如染色一般,变成了黄黄的,头发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用手一拂,便扬起一片灰尘来……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但我对于那次坐着班车去上学的记忆,却清澈得如大山深处的溪水一样,能看见水底的一切。那次所经受的焦虑和磨难,也成了盛开在我青春路上的一朵又一朵鲜花,虽然有着苦难的底色,却散发着令人难忘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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