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5月28日
八公分村
◎黄孝纪
山野的早笋长出来的时候,天气忽雨忽晴,草木青翠,百花盛开,故乡又变得明丽起来,处处洋溢着春天清新又蓬勃的气息。
村后村旁树木高大葱茏的纳山和枞山,也不知是谁在这样的节候里最先走了进去。紧接着,全村都骚动了起来,妇女孩子,个个提着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竹篮子,从林子边缘各处上了山,很快就隐藏在树林深处,但闻人语响,不见采菌人。
这两处山岭,多样性的阔叶和针叶植物保持着原始的状态,地面潮湿,落叶深厚,溪流潺潺。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曾是每年上山采野菌的好地方。俯身在林子里找寻,这里一丛,那里一堆,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处处堪称野山菌的百宝箱。
那时的野山菌,种类繁多,有的有名字,绝大多数没名字。能吃又有名字的,通常有红菌,凉伞菌,绿豆菌,金针菌,菠萝菌,鸡色菌……;有毒有名字的,则有烟菌,荷树菌,牛屎菌……。我上山时,母亲通常会交代,黑色的菌一律不要采,有毒。
红菌的顶盖色彩红艳,如同深秋的枫叶,菌柄和伞盖下的皱褶却洁白如雪,红白分明,很是漂亮。这种菌子,伞盖大的能超过手掌,圆而厚实,又极易分辨,是我们最爱采的。凉伞菌通体白亮,伞盖宽圆又平,像一把清凉的大伞。绿豆菌则小许多,菌柄也短,它的顶盖光洁肥厚,呈现浅浅的绿豆般的色泽。金针菌,菌柄直立修长如一根根银针,大小正如晒干的黄花菜(俗称金针),故有此名,上面的白伞顶状如小甲片。菠萝菌形如成熟后金黄的柚子(俗称菠萝),贴在地面上,像一只小拳头,菌柄几乎包在了里面,模样奇特。鸡色菌浑身洁白,伞盖平而薄,伞柄修长如指,这种菌堪称菌中极品,味道尤其鲜美,胜过鸡汤。这些能食用的菌子,我都认识,采的时候一般不会搞错。难把握的是很多不知名的菌子,或黄色,或棕色,或灰色,或其他种种,花纹色彩斑斓多姿,有时也禁不住诱惑采入篮子里。
有毒的野菌,我小时候也认识一些。比如母亲就反复说过,荷树下的菌子千万不能采。荷树是一种很特别的植物,它的树干树枝上密布星星般的白点,叶片椭圆而长,绿得发亮,深秋红艳。这种树的皮和汁液对人的皮肤极易产生过敏现象,接触者,往往全身奇痒无比,我们平素看到它多绕过。荷树下常常生长一种棕黄的菌子,叫荷树菌,伞盖也大,肉质厚,不过那伞下的皱褶却是黑糊糊的,看着就瘆人,我也总是敬而远之。
烟菌与菠萝菌相似,像一枚枚下在地面上的黄鸭蛋,以脚轻轻一踢,立马就破了,冒出粉末状的烟雾。这菌自然无人敢采,更遑论吃了。不能吃的还有牛屎菌,像一团大大的牛粪,通体乌黑,大如圆盘,又硬又厚。很多时候,我们在那些腐烂的树干上,还能看见一丛丛耳廓状的菌子,大的胜过巴掌,黑亮亮,还有波浪形花纹,有人说,这是灵芝。我们也不知灵芝有何用处,反正不能吃的,一律不要。
从纳山和枞山里采来的菌子,母亲总有仔细检查筛选一遍,把那些毒菌子扔了。新鲜的菌子煮起来,汤汁浓郁,滑溜,有时还能拉出丝,味道鲜美。不过,要是挑选不慎,很可能就会全家中毒。有一年,同住一个老厅屋的隔壁邻居一家人,吃了野菌后,个个上呕下泄,所幸没有闹出人命惨剧。但每年这个时候,地方上总有吃野菌死了人的传闻。
野菌大多是晒干。这个季节里,村庄的禾场,门前的空坪,晒楼的窗口,一只只大簸箕,大团箕,都晾晒着野菌子,里面色彩丰富,仿佛一段丰收的日子。干菌子在夏季是不错的山珍,新鲜青辣椒切片炒干菌子,味道实在好。若是能割上一两斤猪肉,或者抓了田蛙,干菌,青辣椒,同炒,更是佳肴。
在春天,除了纳山和枞山外,油茶岭上也生长一种野菌,就叫茶树菌。这种菌子伞顶和伞柄棕褐色,皱褶洁白肥厚,柄粗而高,伞盖宽圆扁平,无人不识,无人不爱。味道也是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