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5月28日
域外风物
◎章铜胜
从小区西面的侧门出去,马路对面有一条小巷,巷子约莫五、六十米长,三米来宽,两边是沿街的店铺。我不喜欢逛街,平时很少从那儿走。从巷子里经过的时候,多半是清晨店铺还未开门经营,或是在夜晚店家已经关门停业以后。此时,巷子里空无行人,路面也清扫得干干净净,也算是闹市之中难得的清静之处。闹中取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这段时间,巷口路上的香樟树开花了,一树的香樟花,沿街欢欢喜喜地开着。白天时,觉不出怎样的好,到了夜晚,拐进巷子里,才能注意到一股好闻的花香就在身边,淡淡的,却也是无法躲避的花香。起初,并没有想到那是香樟的花香,在巷子里找了找,除了有人放在店门前的几盆绿植外,实在找不到一株正在开花的植物。来到巷口,站在巷口的两只石狮旁边,感觉花香浓了些,一抬头,便看见路灯光影里正在开花的香樟树,大概是路上香樟树的花香跑进了巷子里,趁着没人的时候,在那儿溜达吧。
香樟树开花时,如果不急于赶时间,经过那条巷子时,我会刻意走得慢一点,像是在踱步,有时也会走过去,再走回来。巷子里的花香似乎要淡一些,但好像离我更近一些,像是浮在鼻翼的两侧,我走着,香樟树的花香好像也在跟着我走一样。站在路边的香樟树下时,花香像是从树上落下来般,如花香雨,丝丝缕缕地落在头发上、脸上、肩上,落了满身。不知道在一棵开花的香樟树下站久些,自己会不会也是一身花香。
香樟花开的时候,经过那条巷子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可我发现巷子还没有自己的名字,这多少是件让人觉得遗憾的事情。细一想,没有名字也好,如果让我来给它命名的话,不如就叫它“香樟巷”吧。如此想来,心里便开心了些,不管别人怎样称呼它,这条小巷是属于我的,是我的“香樟巷”。
我一直是喜欢香樟树的。以前读废名的文章,看到他写家乡山上的大香樟树时,就特别神往。后来,他家祖坟山上的那棵大香樟树被人砍伐了,他觉得痛心,心里对砍伐者是痛恨的。我虽然不会恨砍伐都,但对一棵大香樟树的被毁还是有些遗憾。我在家乡没有见过古老而高大的香樟树,家乡栽植香樟树的历史不算太长,大概是从城市建设加快以后的事情,也不过二三十年的时间。十年可以树木,却难以长出那样老的一棵香樟树来。有古树的地方,便是有风景和故事的地方,那是活的历史和可见的传承。我喜欢皖南的徽州,除了徽州的文化和建筑之外,随处可见的古树名木,可能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
第一次喜欢上香樟的味道,可能是在暮春的某个黄昏。其时,香樟叶子落了,环卫工人将落叶扫拢,晒干后,就在离路不远的湖边点燃了。我下班回家,正经过那儿,香樟树叶燃烧时发出的蓝蓝的烟弥漫开来,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平时,我是不太讨厌野烧的草香的,这可能和我长期在乡村生活有关。秋天乡村的田野里,会烧一些野草的草皮,做为灰肥,那是种午季作物,如油菜之类最好的肥料。在香樟树叶燃烧的香味里,还有香樟树开花时的花香。一种是干爽的烟香,一种是有些湿润的花香,两种源于同一种植物的香味融合在一起,那样的奇妙,我总觉得那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此后,便留意香樟的香味了。
一种气味一旦在人的意识中留存下来,就会分外留意,也分外敏感起来。香樟树的香味,对于我来说,便是这样的一种味道,它常被发现,也常会作为一种用来比较其它味道的参照,比如说某某花,比香樟花要浓一些、冲一点、淡一些,如此种种。这种比较没有什么意义,却有许多乐趣,也会形成一些自己喜欢的表达方式,虽然不一定会被多数人所接受,可我愿意沉浸在自己对一些植物味道的判断中,形成自己的一种评判方式。这是香樟的味道所形成的一条记忆的巷道,是我的另一个“香樟小巷”,它是一己的,也是可以与人分享的一种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