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

“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这是迟子建的长篇小说《群山之巅》的最后一句话，可谓一锤定音，为整部书定下了凄冷的基调，不经意间也道尽了人世的苍凉。

全书17个章节，几乎是17个各自独立的故事。屠夫辛七杂是贯穿历史与现实的人物，他以用放大镜聚焦太阳光点火的独特方式，开启了全书，也告诉了我们一个神秘的道理：人类可以在自然的庇佑下诗意地生活。辛七杂的父亲背负着逃兵的骂名，被人称为“辛开溜”。辛七杂深以为耻，甘愿绝后，而收养了一个儿子。辛欣来是上海知青与当地官员的私生子，长大后成为恶棍，最后杀了养母。镇长的女儿唐眉，因一念之差对闺蜜陈媛投毒，又心存善念，抛弃爱情，终生照顾陈媛，忏悔赎罪。唐镇长本有一路晋升的家世背景，但他还是选择留下，并抗拒性地阻止经济开发带给龙盏镇的生态破坏，誓死捍卫茫茫群山的生态环境。相反，唐镇长的大舅哥陈金谷，身居高位却腐化堕落。为了保命，他指使人摘取私生子的肾脏，移植到自己体内。权力的膨胀，不仅吞噬掉人心与良知，也让天伦亲情沦为牺牲品。还有安平、安雪儿、绣娘等等众多人物，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痛，却仍然要努力活出人的样子；虽辗转在命运的泥泞里，但依然保持着心灵的纯净。

整部书的氛围，如被雪花纷飞的群山，虽然苍凉，却也温柔。人性挣扎与外境变迁如雪花飞扬，而作品的精神内核却如群山屹立。渺若沧海一粟的人，或为命运拨弄，或为外境牵制，留下无力挽回的遗憾和无法抚平的伤痛，但他们对待跌宕的命途安之若素，没有仇恨指责，甚至对残害了他们人生的罪魁祸首，报以感恩。他们所铭记的，是对方给予自己生命的恩德，或者自身对对方的愧怍。这是多大的慈悲！如果说不幸和伤痛是凛冽寒风里冰封的河流，那么宽恕和温情就是那破冰化冻的春风，使生命重新潺潺流动。

群山之巅其实人心的山巅，书中虽有罪恶，但更多的是善良和救赎。如果说《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一部民族史诗，那么《群山之巅》就是一部人性的史诗。善与恶，罪与罚，自救与救他，群山之巅，星辰闪耀，这星辰就是一颗颗不甘沉沦、自尊自爱的人心。红尘中每个小如蝼蚁的生命，被命运的车轮一一碾压，又被迟子建温情脉脉的笔一一扶起，朝着明亮的天空，展翅飞翔。

当夜晚来临，愿所有黑暗中摸索的人，都能看到山巅之上的星辰，迎来自己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