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初冬，气温开始下降，每次降温前都会有一场风，或大或小，持续的时间或长或短。有时刚刚入夜，听见窗外有风嘶吼的声音，知道明天又要降温了，该添衣，或是该准备一些御寒的措施，也都要筹划准备了。夜里，我们看不见窗外的情形，知道风在黑暗的掩护下，无所顾忌，正横扫着阻碍它们前行路上的一切，不然它怎么会发出如怒吼般的声音呢。

听见窗外的风声，我会想起一些画面，诸如此时江岸边的一丛芦苇，乌桕树上渐渐红了的叶子和藏在叶间蜡白的乌桕籽，田野间的一棵老树，山坡上枯黄的茅草，想起一座山和山下的一个 村庄，想起它们在风中的样子。在风声里，心会被风吹乱，失去方向感，窗外浓重的黑色抹去了可以辨识方向的一些标记，黑色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即使在夜里，看不见窗外的风，我也知道它们是乱的，在乱冲、乱撞、乱嘶、乱吼，它们大概想要寻找到可以长驱无碍的坦途，好逞一逞威风，好完成自己的使命。

清晨起来，风停了，这多少让人有些失望。这种失望的情绪，就像明明知道一个自己想见的人来了，本来也是有时间见上一面的，却忽然发现他又走了，连一点消息都没有留下。失望有时会让人怅然，但还不至于使人绝望，彼此之间，以后还是会有见面机会的，只是我们的心里会有些慌慌乱乱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找个怎样的理由去适应。风乱，心也会随风而乱。

白天时，我看见了风的乱，它不再是某个黑夜里的想象，它就在眼前，吹乱了行人的头发，吹乱了我们见惯了的，街头保持的某种秩序。天气预报所说的风向，可能只是指某一阵风的大致方向，和我们所见到的风向并不一致，我们对它有一定程度的信任和偏见。而在现实中，风大多是乱吹的，在有障碍物的街道上，风向是迷乱的，在空旷的原野里也是如此，好像找不到准确的方向，也从来没有具体的方向。风会吹乱一棵树的枝叶，吹乱地上的一蓬草，吹皱湖中的层层波纹，波纹的皱，也还是一种纷纷的乱。风会让地上的一堆落叶，因找不到方向而胡乱地旋转，会让落下的花瓣在空中迷失方向，会让田野里的一头老牛停下吃草，四处张望，会让许多东西在风中不知所措。对于风的乱，我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乱有乱的道理，谁又能管得了随意而来的一阵风呢。

在自然界中，很多植物的种子都是借助风来传播的。植物的种子会在某个季节成熟，成熟的种子在等待着一场风，等待着风带它们远行。风一来，枝头的种子离枝飘落，蒲公英的种子有降落伞一般的绒毛，蕨类的孢子很小很轻，它们会随风飘散到更远的地方。植物传播种子的方法很多，它们生存的智慧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有些种子心事重，被风吹落，随着山坡滚不多远，或是落进溪流之中，随水流到某处河滩，在某处生根发芽。种子最终的去向，我们并不清楚，它们最终是否会成长为另一株植物，我们也不知道。我相信，当一粒种子在风中离开枝头时，那株植物的心情一定是复杂的、凌乱的。在风中，我每看到一株植物的种子成熟时，心里总有一些庆幸和担忧，庆幸它的成熟，担忧它的未来。其实我的庆幸，或是担忧，都是无益于事的。我不能破解植物与风之间的秘密，我也理不清一阵风和一粒种子留下的乱如麻的踪迹，又怎能预测它们的未来呢。

在风中，心思也会随风，乱乱的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