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女儿为我们家建了一个群，三个人的群，应该是最小的群了，没有群规，也不需要群规。我们通常在午饭后，或是晚饭后聊上一会儿，其余时间都是各忙各的。有时聊得很热烈，有时聊上三言两语，互通个讯息之后，群里就悄无声息了。想女儿的时候，会翻出之前的聊天记录，看一会儿，或是看看上传的图片，图片有女儿的小照，也有她拍的风景，看着也觉得很有意思。

前天，我们聊天时，外面正下着雨，我随手拍了一张窗外的图片，图片是雨中的树林，满目的新绿。图片是静态的，水气淋漓，绿意盎然；而我眼前的雨景却是动态的，伴着雨的潮润气息和植物清新好闻的味道。窗前，有风夹着雨丝的凉意，点点地打到脸上和裸露的肌肤上，感觉分外舒服。从屋檐流下的水，成股，而窗外的雨，却在眼前织成重重帘幕，是或粗或细、或斜或直的雨线，密密地、不知疲倦地织着。女儿看到这张图片后，沉默了一会儿说，她所在的城市好久没有下雨了。我知道，即使是在春天，北方的一些城市也难得下一场雨的。那张图片，可能让她想起家乡连绵的春雨了，也可能她会因此而生出如雨丝般细密的乡思了。妻赶忙岔开话题，聊起其他开心的事情。但那天的雨，却在我的心中定格，成为记忆中的一些细节、一种风景。

聊完后，我又站到窗前，隔着一层雨幕，看不远处的山。此时，我无意远山，而山却刻意离我远了一些，仿佛是躲着我的。雨中的山，山色有些模糊，而山的轮廓和蜿蜒的走势，却愈加分明。在我的眼里，青山因雨的迷蒙，有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只是远远地看着，便让人心生无限的向往。烟雨绕山，是一种意，而山行烟雨，则含着一份情，都是那样耐看。其实在雨中，我一直都喜欢站在窗前看雨、看山的，边看边想，就能独自消磨很长一段时间。雨中的山，是一道连绵变幻着的风景，不只是在今天，也不只是在春天，当然也不只是我会喜欢。

暮春时，路边正在开着一丛丛的芍药花，而在雨里，长长的芍药花茎弯下了腰，花朵收敛着垂了下来，依然是红的、粉的、白的花朵，已经无意，也无力再争几分春色了。我家阳台上的月季，花朵开得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养分太过充足的原因。花开得大，就受了花朵硕大的累，虽然不至于弯腰，但花朵已经在雨中勾下了头，花瓣上挂着均匀细密的雨滴，一朵花便难承其重了，显得有些累。木香花开得小一些，状态也要好一点。一些单瓣的小花，在雨中，依然挺立着，花瓣上的雨珠，更添了木香花的几分妩媚。暮春的雨中，一些花低下了头，雨珠从花瓣的边缘滴落下来，昨日骄傲的花，便有几分落魄相。而雨后，那些花抖落身上的雨珠，重又仰起脸来，笑靥如初。雨中，一些风景呈现，会给我们留下某些印象，或是一闪而过，了无印迹。那些曾经呈现的，也会在雨后消失不见，从此我们便彼此相忘，就像不曾来过一样。

雨后，沿着河边散步的时候，看见许多蜗牛爬到路上来了。那条路，我常走，从来不曾发现附近有这么多的蜗牛，我轻轻地落脚，慢慢地走过那条路，怕踩到了那些蜗牛，它们爬到路上来多么不容易啊。而在不远处的路上，有一只土黄与灰褐色相间的蟾蜍，正从路上跳过去，它们的跳跃，看似笨拙，实则是轻松的。蟾蜍平常并不多见，尤其是在白天，而因为一场雨，它们跳到我们眼前来了。

雨落在湖面上，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湖面上跑过，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这样的联想，源于爷爷常说的一句话，雨脚有深浅。彼时并不理解，现在会在雨中联想到，但依然似懂非懂，可已经觉得很形象了。荷钱很小，雨珠落在上面，瞬间便不见了。即使是一片很大的荷叶，也难以承载纷然而落的雨珠，荷叶上的雨珠会滚落到荷塘里。雨打在芭蕉上，声声入耳，我们却很难看见芭蕉叶上的一点雨痕，就像是喜欢的雨中风景，有时也是不可靠的。雨中的风景，是即时的，也是需要我们留心感受，她是灵动的某些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