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连

夏至一过，又到了合欢花争相竞放的时节。

小区门口有两棵高大的合欢树，细细碎碎的叶子顶端，都已冒出了簇簇花枝，每一簇都有无数朵花苞，象一个个小鼓槌，鼓槌上有几十个小花头，圆溜溜象一堆小脑袋挤在一起，迫不及待地欲探头而出。

一朵合欢花完全绽放时，有无数枝细长的花蕊直立而上，象一把打开的粉红色折扇，花蕊顶端有一个小小的黄色绒球，象扇子边缘缀上了一排珍珠，扇骨棱角分明，纷纷散散地交错在花托上。有风吹拂时，花蕊象一缕缕的红丝从扇骨中滑落、张开又合起，软若无骨却柔韧地偎在扇骨之上。

每天清晨上班时，路过合欢树，我总要驻足仰头，看着那一簇簇花在朝阳里慢慢绽开。合欢花朝开暮合，开到盛时花色艳丽，绒毛葳蕤，风动时如翩翩粉蝶起舞，令人惊艳，久久不愿离去。傍晚回家，那一簇簇花已合拢着微微垂头，如同归家的人儿，收起日间所有浮华，与家人欢聚一堂。

小时候，家乡的小河边，也有这样一棵合欢树，树干高大耸立，虬枝苍劲，村里人已经不记得它多少岁了，它一直在村口，看着小河在岁月里慢慢流淌，看着村里人一代又一代地长大，用它独有的守望，给予村子里所有人幸福美满的祝福。

盛夏时节，合欢树下是纳凉聊家常的好地方，茂盛的枝叶蔗天蔽日，合欢花团团朵朵灿若云霞。午后，便有几个老人在石板凳上坐下，摇着蒲扇，身边围了一堆小孩，老人们便开始讲故事；另一边，几个婶娘东家长西家短地拉着家常……

这时，我喜欢爬上高高的树干，找一个舒服的地方靠着、听着,有时故事精彩，听得入迷了，忍不住大叫一声“好”，惊吓起几只聒噪的蝉，小伙伴们大声叫：“干得好，太吵了，把它赶走！”我便使劲摇着树枝，从这边到那边，捉迷藏似的赶着蝉。欢快的笑声从一树盛放的合欢花间飞出，响彻村庄。

最喜欢自己动手做一束合欢花球，选一枝含苞欲放的合欢花，花苞已经从绿色变成白色，胀鼓鼓的，用指甲掐破花苞，把花蕊轻轻地拉出来，这时的花蕊是卷曲的，一个、两个……直到一朵花苞全部被打开，合欢花就成了一个白色卷曲的小绒球，可爱得象个小精灵。等我把一枝合欢的花苞全都打开，一束绒球花便出现在眼前，把它带回家插在水瓶里，朝也看，暮也看，满心欢喜。小绒球越长越大，直到卷曲的花蕊慢慢舒展变直，然后开始凋萎。

合欢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秋天的时候，满树的花已变成了豆荚，恍如串串风铃，风一动，便有音符从中跃出，奏起一段秋天独有的鸣奏曲，是收获，也是圆满。

长大了才知道，合欢花代表的并不只有幸福美满，也有破镜重圆的寓意，纳兰性德写“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便是对逝去的爱人见不得的惆怅与悲伤。因为有了对照，更显得合欢花柔美绚烂之下，有着轰轰烈烈的决绝与苍凉，时刻警示着世人，珍惜欢乐的时光，珍惜当下。

合欢花不但有粉红色，还有白色、黄色、红色。那些合欢花盛放的季节，满树绿叶红花，云翠摇曳，似幻影似轻纱，飘散着幽幽淡淡的香气，像天地间笼罩着一层绯红的烟霞。待日暮花合敛，待夏日渐远，合欢花舞尽人生初夏的芳华，舞尽残念，以苍凉的姿势，惊艳着缓缓而来的秋天。

耳畔，响起了那首电影《芳华》的主题曲：“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铮铮硬骨绽花开，沥沥鲜血染红它。绒花、绒花啊，一路芬芳满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