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新会

“如今氐人当道，汉人被视若草芥。这些年来，幸有王大人护佑，我们汉人方才不被随意杀戮。阳平公早已成婚，蕙儿嫁过去，不过是个妾室，与奴婢无异。”苏蕙母亲为难地说道。

苏道质摊开双手，发愁地说：“我也不想把三姑娘往火炕里推。可是天王作伐，谁敢拂逆？蕙儿性情刚烈，执意不嫁，叫人如何是好？”

夫妻俩合计了半天，只得再去求三姑娘。苏蕙依然是一百个不答应。苏道质实在无法，难为地说：“蕙儿，你不答应这门亲事，可就等于是要了我和你娘的老命啊。”

母亲也哀求道：“女大当嫁，苻融贵为王族，我们得罪不起呀！”

被父母逼急了，苏蕙终于说了实话——氐汉不同俗，使君已有妇。氐人杀我同胞，占我中原大地，与我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女儿怎能与乱臣贼子厮守终身。

蕙儿言之有理。氐汉之间的深仇大恨，实难消弭。可是氐人得罪不起呀！天王的胞弟更是得罪不起呀！

苏道质记得父亲曾经讲过，晋朝衰落，胡人趁机入侵中原胡作非为，他们为了抢夺汉人地盘，发动了无数血腥的战争。苏道质出生不久，慕容鲜卑入侵中原，不仅抢劫了大量财宝，还掳掠了数万名汉人女子。慕容鲜卑回师途中，坏事做尽。

苏道质一想起这些往事，后背上就不由自主地冒凉气。

苏蕙每次听到这些故事，双眼都忍不住喷射出仇恨的火花。村里有个外地流浪来的孤老婆婆，她的女儿、媳妇被掳，郎君、儿子充军，老人无依无靠，靠人施舍度日，苏蕙常给老婆婆送去衣食。

苏道质懂得自己的女儿——苏蕙不仅心地善良，心灵手巧，其实还是位爱憎分明，“胸中有鸿雁”的奇女子。

苏道质不好再强迫女儿，但是拒婚的后果，会是什么呢？

他辗转难眠，干脆披衣而起，独自在院中坐了半宿。

“明天是四月初八，佛诞日，法门寺有庙会。”妻子提醒道。苏道质当即决定带儿女去法门寺求神拜佛。

人力无法决定的事情就交给神佛吧！

法门寺

“苏武留胡节不辱，雪地又冰天，苦忍十九年，渴饮血，饥吞毡，牧羊海边，心存汉社稷，蚝落犹未还，历经难中难，心如铁石坚……”今天，父亲要带着自己去阿育王寺进香，苏蕙开心极了。父亲、弟弟和随从在前面骑马缓行，苏蕙和母亲坐在马车里说着悄悄话。母亲累了，苏蕙就一边轻声唱着《苏武牧羊》，一边掀起轿帘欣赏窗外美景。

苏道质乃苏武十六代嫡子孙，常以先人自许，心忧天下苍生，虽未能像先祖干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业，但在村里和任上口碑很好。他处事公平，急公好义，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也算没有辱没门风。苏蕙是听着苏武牧羊的故事长大的，这首歌谣村子里大人小孩都会唱。歌谣道尽了祖爷爷苏武历经艰辛，宁死不屈，坎坷艰难的一生，是祖爷爷用血泪书写的一段辉煌历史。

每次唱起这首歌，苏蕙眼前就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在冰天雪地的北海边上，站立着一位面容憔悴，须发皆白，衣衫单薄的老人。他目光浑浊却又坚定地望着南方。他在西域一共呆了十九年，放了十九年羊，受尽了磨难，吃尽了苦头，却没有改变对国家的忠诚与热爱，没有改变志向——无论如何都要回到自己的国家。匈奴给他高官厚禄，他丝毫不为所动。他挥一挥羊鞭，将锦帽貂裘抛到云霄深处；握一支秃笔，镌刻出对大汉最深情的眷恋。

苏蕙正在浮想联翩，母亲提醒她阿育王寺就要到了。阿育王寺是周原名刹，是善男信女们心中的圣地。母亲神往地说起了阿育王寺的来历：传说在周朝时，美阳有个书生叫法阿门，心地善良，同情百姓疾苦，常帮乡亲们书写信件诉状。后来印度佛教传到周朝的京畿地区，法阿门认为佛教教化民众行善积德，普渡天下众生，就在家乡宣讲佛教教义，劝导人们弃恶扬善。百姓为他的宣传所感化，邻里和睦相处，少有纷争。然而有人把佛教视为邪说异端，周天子降旨将法阿门关进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