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方启

饮风吸露，入土而生，出土羽化，从夏到秋，高歌不疲，这就是蝉。凡能听到蝉鸣的少年，或许都做过令蝉不愉快的事情，——抓住它，一定要像达尔文一样研究一下以它不大的个头缘何能发出响彻寰宇的声音。一旦抓住，蝉生还的希望也就十分的渺茫了。读到中学，一句“寒蝉凄切”差不多被语文老师讲了一节课，直让懵懵懂懂的我辈茅塞顿开，心中于是对于蝉有了几分敬畏。随后在一本已记不得名字的旧书上，我又接触到了蝉，说的是蝉和玉一样，也有五德：蝉首有纹饰，代表的是文；含气饮露，此为俗物无法比肩的清气；不食稼穑谷禾，廉也；随遇而安，居不择巢穴，俭；应候守常，信。

与文、清、廉、俭、信五德相比，蝉还有一德显然是被人类忽略不计了。就在它引吭高歌的时候，它还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将它锋利的口器刺入树皮吮吸树汁，它的鸣叫其实是在向一些需要食物的小动物发出信号，闻听蝉鸣的蚂蚁、苍蝇于是纷纷而来。此举对于树木虽然是极不公平的伤害，而对于蚂蚁、苍蝇这类的小生命算得上是普度众生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在蝉的身上更是得到了最极致的体现。雄蝉和雌蝉交配后，受了精的雌蝉便用像剑一样产卵管在树枝上刺成一排小孔，把卵产在小孔里，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给幼蝉营造一个可靠的出生环境，只是这样做会耗尽雌蝉的所有的元气，还来不及看到幼蝉出生，雌蝉也便魂飞魄散了。这是多么感人的一幕，母爱的伟大在这样卑微的小动物的身上也一样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蝉就是知了，知了就是蝉。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对我讲。风来了，蝉在“知了知了”叫着；雨过了，蝉不失时机地“知了知了”着；电闪雷鸣，依旧“知了知了”。它到底知道了什么？我常常这样好奇地想。一场狂风骤雨过后，庭前显现的是让人不忍目睹的枝折花落惨象，可是蝉却在没心没肺地“知了知了”着，那一刻，我似乎突然警醒，它也许不是没心没肺，它也许在规劝我不要懊恼不要伤心，生活中既有风和日丽，也有风起云涌，花谢花再开，枝折枝再长，有什么想不开的？只有洞察世事，才会对一切了然于心，才会从容淡定不慌不忙。

我家附近有一个老得跟一棵千年古树一样的老太太，她没事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搬来一把小凳子，坐在那棵几丈高的高柳的下面，起初，我以为她是在一个人乘凉，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她就是为了听蝉鸣，因为耳朵不好使，只能抵近去听。当高柳上的蝉一声一声的叫着，她的神态是那样的安闲。没有蝉鸣，她便有点沉不住气了，四处张望着。从一起一落的蝉鸣里，她听到了什么？除掉一路走过来的岁月的风声还有什么呢？蝉鸣，给了她许多温情的回味，人生所发生的一切好像并没有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