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3年07月11日
◎杨全富
在小金川河谷旁,两座山脊之间,为宽阔的陡坡。陡坡间,也有一些小的山脊,这些小山脊两旁,便散落着一座座白色的藏房。村寨里的一块块田地就随意地散落在陡坡上,使得整个村寨就像是一张琴谱,而那些藏房就是琴谱上的音符,充满了无限的生命力。
在陡坡的最上端,有一处凹地,凹地里原本只有三户人,组成一个村寨。在这块凹地里,土地肥沃,不管是天干还是雨旱,都有一定的收成。因此,取名为德胜巴,意为衣食无忧之地。后来,其余一些寨子里的人们因为家中孩子多,也看中了这块宝地。于是,这种延续了几百年历史三户人家的历史被彻底的打破,陆陆续续迁来几户人家,我家也是那时候迁徙而来。到后来,达到十户人家,一直延续到现在。在德胜巴村寨里,因为地处嘉绒藏族聚居区,因此,每一户人家都有一个自己的房名。如原先居住在这里的三户人家分别为达巴、能古和卡尔家,其余五户分别为阿咩仲、何家、江差、班乾和阿都家。
达巴家
在村寨凹地的边沿,有一处老宅。房屋高约十余丈,为典型的嘉绒藏族民居建筑。房屋坐北朝南,房屋后与村寨里的小径相接。在小径旁,有长约十余米,宽约五六米的场院。也许是因为场院较宽阔的缘故,场院的一半开辟成了一块菜地,而另一半是供人们进出的通道。由于通道开阔,成为我们这些小孩聚会的场所。在这里,我们玩起跳房、丢窝儿和抓子儿等游戏。那时候,嘴很馋,且达巴家在菜地里除种植本地常见的青椒、莲花白等蔬菜外,还种植有茄子等。这对于我们而言,是头一遭在村子里所见的新鲜物事。看着茄子椭圆的样子以及黑灰相间的外皮时。总以为这是世间最美的蔬菜之一,许多时候都有过将这些蔬菜据为己有的想法,当伸出手的一刹那,眼前总会浮现出父母那一张张威严的脸,只得将手缩回。
我祖父的妻子是达巴家的,且我本家二爸的妻子也是达巴家的,因此两家人有姻亲关系。所以,在平时,我们两户人家在德神巴寨子里算是走得最近的人家,按家乡人所说的就是一家人。平日里,谁家做了好吃的,都要提前告知,然后举家一起到家中作客。
达巴家共有四人,二婶嫁入我们家后,家中便只剩下三人。当家人为孙木太,我们以房名冠其名,因此都称呼其为达巴阿爷。其妻子为年噶人,我们称呼其为达巴阿奶,名为什么,就不得而知。儿子叫健康,大名为孙学健,因为辈分比我们高,我们小一辈的人都称呼其为达巴阿叔。没想到的是,这种称呼竟然成为了其代名词。全村人不管男女老幼都称呼其为达巴阿叔。有时候达巴阿奶都会称自己的儿子为达巴阿叔。
据老年人们讲,达巴家在以前有良田数亩,家道殷实。然而,我们醒事时,达巴家已完全没有了过去的辉煌,只不过那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宅,还在诉说着达巴家曾经的辉煌。
在我的记忆中,达巴阿爷身材瘦小,常年穿着一件黑色的布衫,头戴一顶黄布帽子。在我们村寨里,只有他们家门前有几棵梨树,且品种不一,味道也不尽相同。其中,有一棵梨树显得很高大,梨子的外皮上有黑色的疤痕,因为其形状像人体身上受伤后结的疤痕,因此,我们称其为“疮疮梨”,味道非常的甜美。另一棵梨树的梨只有拇指大小,到了深秋,果实成熟时,果皮上透出金黄的颜色。吃在嘴里时,就像是被煮熟的马铃薯,软糯香甜,我们称其为“面梨”。还有一棵梨树结的梨有拳头大小,梨皮呈淡黄色,上面布满了黑色的点。因为其酷似麻子,我们称其为“麻子梨”。由于村寨里只有这几棵梨树,在果实成熟的时候,我们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偷偷的爬上树,将梨摘下后,胡乱的塞进裤兜里。那时候,这几棵梨树在达巴阿爷的眼里就是宝贝树,为了防止我们偷摘,达巴阿爷在离地面一米左右的树干上捆上一种叫作“刺黄青”的荆棘树,以阻挡我们爬上树去。然而,在我们的心底,只要能吃到树上的梨,完全没有将这些荆棘看在眼里。那些刚捆好的荆棘不出几天功夫就被我们扯下,扔在树底下。看着荆棘也不能阻挡我们,达巴阿爷只好采取另一种策略,随时都会到梨树下转悠,看看有没有偷摘梨子的小孩。不过,虽然防范甚严,我们总能找到机会,将梨偷偷地摘下。
达巴阿爷一生都很勤劳,每天清晨,天光还没有大亮,他就将牛羊赶往远方的牧场。从牧场返回的时候,他要么扛着一根木头,要么背着一大捆粪草,从来都没有空手而回。下户分配土地时,由于达巴阿爷的老实,土地都被分到最边远的地方。那些土地非常贫瘠,在合作社时期,只种一些牧草。然而,达巴阿爷和达巴阿奶一起,将圈肥背到田地里。几年功夫,昔日只出产牧草的土地,成为了村寨里最好的土地。每一年,在收获的季节,他们都会从土地里运回金灿灿的玉米苞谷,将门前的玉米粮仓装得满满的,因此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勤劳致富带头人。
达巴阿奶姓王,大名不得而知。我们小时候就叫达巴阿奶,老人慈眉善目,穿着长衫,头戴一顶头帕。达巴阿奶说话很慢,而且每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时都带有一定的颤音,富有音律性。老人很好客,到他们家中去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老人总会热情的款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