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文

丹巴县丹东乡莫斯卡村，是众多专家学者和旅游者趋之若鹜的地方。在那里，格萨尔史诗文化在每一片土地上弥漫着、渗透着，在僧俗两界的精神生活和社会生活中烙下了深深的印痕；在那里，人们说唱格萨尔史诗，讲述格萨尔故事，演出格萨尔藏戏，并用石刻的形式将格萨尔故事和人物形象刻凿于石头上，成为高原罕见的景观。

莫斯卡位于丹巴县北部，距县城一百多公里，是一个偏僻而遥远的牧区，交通极为艰难，十几年前还是深藏于闺中而少有人知晓的地方。它被外界认知并一举闻名遐迩，首先要归功于西南民族大学杨嘉铭教授。2003年前后，杨教授在县旅游局和丹巴乡领导及金龙寺日穹活佛的支持下，两次到莫斯卡进行考察，并以文字和图像的形式，将那里的奇观公之于世。

莫斯卡是一处奇特的牧区，一奇是它的袖珍城堡：牧民居住点与寺庙在同一围墙内，僧俗融为一体，城内民居一楼一底相互连接，屋面覆以石板，整个城堡布局如坛城，藏语“金科”；这里的牧民夏日出外放牧，冬季集中定居点学习藏文；另一奇观是旱獭乞食：这里的旱獭不惧人，还会来人前直立后腿向人乞食，形象极为可爱，这种动物与人的亲近是牧民们长期珍爱动物的结果；还有一种奇观是数百只盘羊成群结队在草甸、砾石间出没，悠然自得。然而，自从杨教授考察了格萨尔史诗石刻并将其公之于世后，这里就有了石刻之乡的美名，石刻就成了莫斯卡牧区最令人震撼的奇观了。

莫斯卡是格萨尔史诗文化遍地开花的地方，几百年来，在这里，格萨尔史诗家喻户晓。讲格萨尔故事、演格萨尔藏戏、说唱格萨尔史诗、跳格萨尔锅庄、供奉格萨尔画像，已成为人们精神生活的主要内容。几十年前，这里的牧业村还成立了有数十名演员的格萨尔藏戏团。剧团演出频繁，并储备了由格萨尔史诗改编的《志麦更登》《阿里进窟》《赛马登位》《赤松德赞》《卓瓦桑姆》《阿达拉姆》等多个剧目。

坚定不移的格萨尔文化传承和浓郁的格萨尔文化氛围，催生出另一种对格萨尔的崇拜模式——石刻艺术。莫斯卡牧民们集体投工投劳，将格萨尔史诗中的人物形象雕刻在板岩上，并用于寺庙、经堂和神山供奉。二百多年来，他们陆续雕刻了多少幅石刻，没有精准的统计，但目前所见到的近千幅，幅幅都是精美的艺术作品。2003年杨嘉铭两次实地考察的6个点，就有近600幅。在城堡里，有个“格萨尔喇嘛”，经堂正中安放的石刻像就有109幅，石板形状各异，大小不等，石板上刻有格萨尔骑马奔驰的形象，其它石刻则是众多岭国英雄人物和著名将领的形象。在金龙寺大殿的顶部，也有早年放置在那里的众多岭国人物石刻，据说是二百多年前金龙寺初建时，创建人青则益西多吉主持雕刻的，所刻的人物主要有：格萨尔、格萨尔生母萨拉姆、格萨尔爱妃珠牡、岭国三十员大将等。当时将三十员大将石刻放置在一楼大殿内充当保护神，后有部分损坏。寺内还有1997年补刻的着彩石刻47幅。莫斯卡的各冲沟是该村的一个放牧点，那里有高山湖泊，就是盘羊成群出没的地方，牧民们每年要在那里举行祭山水、祭格萨尔活动。那里有一高大石台，被牧民称为“格萨尔坐台”，祭祀时要在台前煨桑、诵经。据分析那里早年应该是有格萨尔石刻像的，但现已不存。该村的边耳牧场有个叫卡斯甲都的定居点，那里有一四方形石塔，牧民称“格萨尔塔”，塔的四个墙面上镶嵌着刻有格萨尔及岭国人物、征战将领、高僧大德形象的浮雕石板，共82幅。在莫斯卡村的吉尼沟青麦格真神山半山腰一巨大崖岩下，搭建有一个半封闭的简易石屋，里面有石刻80余幅分四层安放。该村的巴扎洛热神山有石刻约120幅，甲拉勒神山有石刻约60幅。此外，牧民家中也有零星的格萨尔石刻作为供奉。还有少量石刻与普通岩板混为一起，成为盖房的材料。

这些石刻，有史诗人物谱系的系统性。史诗中岭国人物众多复杂，有鹞雕狼三虎将、三君子、四叔伯兄弟、十三青年将领、福命二兄弟、毅勇二兄弟、持幢四兄弟、俊美三兄弟、调解纠纷二证人、八爱妃等。通常说法是格萨尔第二次出征魔国时所说的三十员大将，也有60员大将和80员大将的说法，而每一处石刻，少则40幅，多则上百幅，基本上就包括了岭国文臣武将的主要人物，再现了岭国英雄人物形象，整体上体现了格萨尔史诗的精神和基本内容。

莫斯卡格萨尔史诗石刻所选的石材均为不规则岩板，其形状各异，艺人雕刻时依据石板形状构图布局，灵活自如，互不雷同，每幅石刻的内容、人物姿态都与石板形状相吻合，显示出艺人构图的巧妙。这些石刻主要采用了藏族石刻的传统线刻和浅浮雕技法，其中线刻技法尤为精湛，以线造型，以线表意，以线传达绘画语言，以线表达意愿和情感，粗细、轻重、钝速、抑扬、张弛、刚柔等把握有度，造型生动，表达准确。如人物面部，简单的线条就能勾出愤怒、慈祥、刚烈等各种表情和性格。再如战马，简单几条线就刻画出多种姿态、多种动感。那么，数十个人物、数十匹战马，个个有个性、个个有动感，呈现出栩栩如生的群像，这是极不容易的，足见其艺人石刻功力之深厚。石刻中还大量运用浮雕技巧，很好地体现了石刻的立体感。众多石刻中，较晚期的都辅以了彩绘。这些彩绘是将刻好的作品按美术绘画要求进行了设计和着彩，达到了色与形的和谐统一。一块不规整的片石上，刻出与其形状相协调的图案，再辅以色彩为补充，达到了石块造型、雕刻内容和彩绘三者的和谐统一，形成了强烈的艺术效果。

莫斯卡这个地方为什么会形成浓郁的格萨尔史诗文化氛围？为什么会产生堪称奇观的格萨尔史诗石刻？杨嘉铭教授认为有两个原因：一是其地金龙寺属宁玛派寺庙，宁玛派对格萨尔文化较之其他教派更为推崇，而当地牧民普遍信仰的是宁玛教派；二是莫斯卡牧民历史上不是一个完整的骨系部落，他们都是从不同部落迁徙而来，首先迁来的占人口主流地位的是达绒部落，这个部落在史诗中常提到，是史诗中晁通统领的岭国部落支系，他们自然对反映岭国的史诗怀有特殊的感情；除达绒部落外，陆续迁徙来的，还有壤塘的卓浦部落、炉霍的各色部落、塔公的卡娘部落、白玉的直西部落，这些部落原先的生栖地都在格萨尔文化走廊的核心地带，他们迁徙而来，自然也带来了格萨尔史诗的文化传统。由于以上两个原因莫斯卡就成了格萨尔文化生根、开花、结果的地方，成了诞生格萨尔石刻奇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