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克存

“挑灯夜读书，油涸意未已；亦知夜既分，未忍舍之起。”这是宋代诗人陆游《冬夜读书》中的诗句。挑灯夜读，古人好之，我们现代人也爱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挑灯夜读，的确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寒夜读书忘却眠”，在“十处灯火九处明”的当下，一盏白炽灯就能照亮整间屋子如白昼，人人挑灯夜读都不是难事，然而在古代，挑灯夜读就不那么容易了，至少在寻常百姓家，这绝对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儿，多数人家只能可望不可及。也因此，古人“挑灯夜读”，不只是一种刻苦学习的表现，也是一种高调的“炫富”行为。

挑灯夜读是炫富，这得从古人的照明方式说起。在古代，没有电，人们的照明方式自然不如现代多样化，除了原始人学会使用的火能起到一定的照明作用外，就只剩下两种方式了，一为油灯，二是蜡烛。

古人使用油灯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商朝，1975年河南郑州出土的商代盂形陶灯，就是古人最早的照明工具，后至汉朝，以长信宫灯最著名。而蜡烛的出现则要晚一些，据《晋书周颛传》载：“以所燃蜡烛投之”，可知其大约是在晋代开始使用，且《世说新语》里也有石崇“用蜡烛作炊”的故事，另据《拾遗记》云：“魏文帝所爱美人薛灵芸，常山人也。居生贫贱，每聚邻妇夜绩麻，以麻蒿自照”，由此可知，在古代，能够使用油灯和蜡烛来照明的人，都不是寻常百姓家。

在古代，油灯是通过燃烧油脂来照明的，油灯的燃料为动物油脂，而蜡烛分为两种，黄蜡和白蜡，分别用蜜蜂和白蜡虫的分泌物制成，材料来源都很有限，价格不菲，非豪富官家用不起。也正因如此，西汉文学家匡衡小时候买不起蜡烛“凿壁借光”夜读、东晋大臣车胤家境贫寒不能经常得到灯油只好“囊萤夜读”、晋人孙康因家贫没钱买灯油常“映雪读书”、南朝齐的国子助教江泌无钱买油点灯只能“映月读书”的故事，才感人至深，成为催人奋进，刻苦奋斗的典故。后被《三字经》引用：“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辍。”以此激励后来人。

古人挑灯夜读，唐代以前，非王公贵族不可为。唐时，蜡烛仍是贵族高官使用的奢侈品，杨国忠就曾把燃烛当作炫富的一种方式，据《开元天宝遗事》记：“杨国忠每家宴，使每婢执一烛，四行立，呼为烛围”。到了宋代，蜡烛成为商品，开始进入一般士庶家庭，可价格依然昂贵。据《宋会要辑稿》记录，宋神宗年间，朝廷给予官员的奠仪包括“秉烛每条四百文，常料烛每条一百五十文”（即每根蜡烛的价格为150～400文不等），用蜡烛照明的成本很高。《宋史》中说名相寇准“家未尝爇油灯，虽庖匽所在，必然（燃）炬烛”，都被欧阳修视为“可以为戒”的奢华。不过，此时期的油灯有了很大进步，已然用上了植物油，“庆元间，油钱每斤不过一百文”，一名读书人，“每夜提瓶沽油四五文，藏于青布褙袖中归，燃灯读书”，如此燃灯一晚耗费灯油大概5文钱，比起蜡烛确实要便宜很多。可即便如此，这每晚的5文钱，日积月累，也同样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普通人家照样负担不起。宋代诗人杨万里就曾为燃灯而发愁，留下过“可怜深夜无灯火，碧玉枰前暗著棋”的诗句。陆游《老学庵笔记》亦载：“宋文安公集中有省油灯盏诗，今汉嘉有之，盖夹灯盏也。一端作小窍，注清冷水其中，每夕一易之。寻常盏为火所灼，故易干，此独不然，其省油几半。”宋人为了节省照明费，老百姓都追求“省油灯”，由此可见，“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如若“挑灯夜读”，彻夜不眠，确为一种十分高调的“炫富”行为。

宋后至清朝末年，蜡烛的价格也没有降到老百姓随手可用的范畴。晚清，一根蜡烛大概在150到200文之间，而当时一个普通的七品官员，一天的俸禄才120文左右。一个读书人，如果每晚挑灯夜读，也定要殷实的家底来负担照明费。

如此看来，古人挑灯夜读，不仅是学习刻苦的表现，更是一种“凡尔赛”式的“炫富”，一点儿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