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06月23日
■贺先枣
第三天下午,村里忽然大乱,公社头头儿喝道:“什么神马不神马,还不是被我捉住了!还不看看去!你们这些迷信脑袋们!”
马驹果然被抓来了。只见它浑身泥土、血痕,背上压着两条装满泥沙的皮口袋。塞在它嘴里的铁条似乎分外粗大,因为铁条左右吊着一个铁环,环上穿着皮绳,一左一右两个人拉着。而那两条皮口袋还坐着一个人,挥舞着风响的皮鞭。马驹强健的四条腿在四、五百斤的重压下哆嗦着。艰难的迈着小碎步,它那血红的双眼朝上翻着,似乎是在朝天空张望。
尼玛多吉脑里“嗡”地响了一声,他一言不发就朝马驹跑去。村里的男女老幼一涌而上,人们诅咒着:它是马,你们还是人呀!
混乱中,马驹身上皮口袋被掀落在地,好多人也不知被谁打得流了鼻血、掉了牙齿。可那匹马被强行拉走了……
后来才听说,那伙人分成三组轮流追那马驹,不让马驹休息,还鸣着枪,硬把马赶进一片树林,才用绳索捆住,按翻在地上,往它嘴里塞进嚼铁,又驮上泥沙,用鞭子赶了回来。
事后,从支书队长其麦多吉到尼玛多吉,村里好些人都被叫到公社去学习,提高觉悟,追查谣言,写保证,保证以后不再迷信。
放他们回去时,公社“头头儿”交经给其麦多吉八元钱,说是卖马驹的钱。其麦多吉把钱扔在地上,一匹马才管八元钱?公社头头儿说,那匹马你们不骑,又不用来驮东西,八元钱也不值。把钱捡起来!好坏多少是集体财产!
(九)
区上忽然来了通知,说是考虑到尼玛多吉从部队上回来那么久还没安排工作,区上正好缺个炊事员,月工资40元,让尼玛多吉快去上班。尼玛多吉已死了参加工作的心,可听说那匹马被区上买去了,想了一夜也就去了。
原来区上的头头儿喜欢好马快枪。那天路过公社,一眼就认出了马驹是匹好马。就让公社“头头儿”给其麦多吉生产队转交六十元钱,把马牵到区上。不料怎么也无法骑上马背,那马太野,又不好好吃草料。听说其麦多吉生产队有一个从部队回来的尼玛多吉骑过这匹马,就决定让他参加革命,改造那匹野马。
尼玛多吉跑到区上专门喂养公家马匹的马厩里一看,还真是它。可怜它几乎被捆在几根木柱之间,越发显得高大,但瘦骨棱棱,它狂暴依然,怒气腾腾,嘶声却悲切。
“它吃吗?”尼玛多吉问管理公家马匹的干部。
“有时吃,但吃得很少”管理公家马匹的干也忧心忡忡“看,瘦成这样,要饿死的”。
“它身上带着绳子就不吃,全给它解下看它吃不吃”
尼玛多吉心里没有把握,因为它知道要把它放了它才吃。
“解绳子? 跑了呢?”
“跑了也比饿死好,是不”?尼玛多吉反问道。
那位管理公家马匹的干部就点了点头。
尼玛多吉轻轻地抚着它的脖子,好小声、好小声的对它说,你受罪了。它忽然安静下来,看住它,似乎认出了它,他慢慢地把它前腿、后腿和腰上捆的绳索都解了下,只留笼头缰绳,牵它出了马厩,来到区院坝外边的水沟边。
水沟里的水很清凉,沟边的草也还好。它只把鼻子在水面上触了一下,没喝水也不吃草。
它昂起头看天,看四周的山,看远方。尼玛多吉心里“咯噔”地一响,这时马驹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开了。
尼玛多吉几把就解下了马笼头,而马驹却没有反应。尼玛多吉愣了一阵,猛然大吼道:“去吧,你……去吧!”扬着巴掌在它背上一拍,它一摇头,似乎清醒过来,再摇摇头,的确,头上、嘴里也没什么东西了!它昂起来,那声震云天的嘶鸣依然那么雄壮,它没有再犹豫,朝着它出生的地方狂奔而去……
尼玛多吉不知手里的缰绳掉了水沟,突然醒悟,赶快弯腰从水里捞出来,他直起腰时却看见那马闪电般朝他奔来,却又在距他十多步远的地方站住,朝着他嘶鸣、跳跃,忽然,它转身就跑,一会便没了踪影… …
(十)
区上那位“头头儿”坚决不同意说是尼玛多吉故意放走了马的意见。但他又说,还没正式报到就使公家财产受到损失,没有责任心的人,还是不用的好。也不能说走就走,要赔偿才准走。赔六十元钱。
尼玛多吉一听这话好高兴,赶紧答应赔,可身上只有二十元钱。区上的“头头儿”就说先赔二十,四十块回去了赶快带来。
一天班也没上成,尼玛多吉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