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枣

       那一天，骑了马独自去一个名叫仁戈的村寨。村寨坐落在坡顶，上坡顶的路便绕来绕去，路两边是耕地。草尚未发芽,残雪依稀。上坡的路却又往下走，并不催马，是信马由缰。突然马儿受惊吓，就听得半天一阵风响，才晓得自己是在马背上打盹。急抬头，一只巨鹰在路一侧岩石下腾空飞起，一对大翅扑打得急，枯草灰尘如雾如云，猛听羊羔声声哀叫。

       一只雪白如玉的羊羔在褐色巨鹰脚下慌乱挣扎,鹰也无法离地太高,双翅拍打得煞实有力。见状，急翻身下马，胡乱抓一块石头，吼叫着朝鹰打去。连打三、四块石头，那鹰似有怕意，鹰头四顾，冷眼如刺。忽松开巨爪，一旋，便飞得高了许多。羊羔落地也不乱跑，对直朝人奔来，搂住羊羔，见背上已有血从毛中浸出，把白毛染红一片。把羊儿抱在怀中，骑上马走了好长一段路也不见羊群，那鹰在空中盘旋不肯离去。只得把那瑟瑟发抖的羊羔一直抱进村寨,交给了碰见的第一个人。

       夜宿仁戈,便向主人讲老鹰叼羊羔,说老鹰好生得了，小鸟、小鸡、羊羔真是可怜。

       主人叫布普错。他说老鹰是厉害，但有时也不免吃小动物亏，说着便讲起了他亲眼所见的事。

       也是初春时节，早晨，野地里忽然蹿出几只野兔来。正在蹦蹦停停间，天空中一支鹰突然俯冲下来。野兔们慌忙躲进没有树叶的灌木丛，鹰却在一块石头上停住，如石雕，一动也不动。一时间，偌大一块草坝清静得很。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野兔终于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蹦两下，看看四周，也看石头上那纹丝不动的鹰。又蹦几步，并不觅食，停住缩了头，把双耳立起来，前后晃动不停。

       那鹰忽然焦躁起来，猛地展开双翅，扑腾几下，双爪在石上一撑便朝天上飞去，渐渐飞高、飞高，野兔依然不动，双耳依然竖着，并不东张西望。鹰在空中盘旋良久，野兔似有懈意，放平耳朵，嘴在地上寻觅起来。那鹰却在悄无声息中降低高度，双翅展开，像不会合拢。忽然急如闪电，朝已无戒意的野兔猛扑去。收翅、展开、空中侧身，一支翅膀朝野兔猛力扇打。许是风力过猛，许是翅膀击中了野兔，野兔平地翻滚一转。此时，那鹰已调平身子，伸直一只利爪便去抓野兔。就在利爪要抓到的一瞬间，野兔缩了头一矮身竟从爪下溜走，眨眼已跑了好远。鹰不着急，重新扑腾在空中，盯紧了那只已吓昏了头的兔子，慢慢展翅，收翅，一路跟去。野兔像真是慌了神，不朝灌木丛中躲，不朝石头岩坎下藏，竟在尚未长出草来的草坪中拼命狂奔不停。

       跑着、跑着，野兔忽然仰面躺了下来，四条颤抖不止的小腿合收在一起一伏的肚子上。那鹰已经乘风降临，缩一支脚，伸一支利爪便去提那支野兔。就在鹰俯冲下来即将抓住野兔身体的刹间，野兔的两条后腿猛地朝鹰蹬去。不闻兔叫，只闻鹰唳。那鹰狂摇双翅，一挺身，收爪朝天飞去，却已是羽毛随风飘洒，鲜血淅淅下滴。野兔早已翻身逃去，这回，它蹿进了老大一片灌木丛。后来呢，那支鹰怎么样了？

      布普错说：鹰的肚肠从被野兔踢破了的肚皮里掉出来，缠在一片没有长出树叶来的灌木的梢尖上了……

      在人迹罕至的高原上竟有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