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03月30日
■杨全富 文/图
在丹巴县嘉绒藏族聚居区的岳扎乡纳顶村,有一种地方特有的剧种,其表演形式有东北二人转的影子,然而又不完全等同于二人转,表演者在表演前将整个面部涂上颜色,穿戴上自制的衣物和首饰等,在田间地头进行表演,因为表演者将面部涂上不同的色彩,掩盖了真实面目,就连乡邻们也不知表演者为谁,所以在表演中语言可以随心所欲,极具诙谐幽默,嘉绒语称这种表演形式为“大唷呷勒”或“术术呷布”,意为“互相追逐”。因为演员们在面部涂了颜色,因此也俗称为“画脸”。表演场地不限,表演时间为每一年春节期间或者重大的喜庆节日,表演人数可以为单人、双人表演,也可以多人表演。
近日,笔者深入到该剧种的发源地纳顶村,走访了许多“画脸”表演艺人,通过调查,了解到该剧种目前有两种起源版本:一种是,该剧种源自某部佛教经典里的一则故事。相传在两千年前,嘉绒大地上邪魔鬼怪啸聚于山林之间,趁着夜色来到村寨里,强行掳走家中的小孩,在山洞里召开“人肉宴”,当地民众苦不堪言,一时间嘉绒大地赤地千里。有一年,一位得道高僧路经此处,看着眼前的悲惨景象后,决定帮助人们驱赶恶魔。这位高僧知道在一部佛教经典里,有着“情景驱魔”的记载,遂决定效尤而行。某一日,高僧让几位表演者潜藏于密林深处,以锅底灰将面部涂成黑色,穿着奇装异服,其余的寨民们则围成圈,站在空地里。当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一大批恶魔倾巢而出,慢慢的向寨民们围拢过来。就在这时候,在空旷的田野里,鼓声骤然响起,这群恶魔被忽然而至的鼓声吓得魂飞魄散,看见从树林中走出来面部黝黑的表演者,鬼怪们感觉仿佛是天神下凡,在空地里,表演者极具幽默的语言、滑稽的动作引的众多观众发出震天的笑声,邪魔鬼怪们仿佛感觉到自己即将大祸临头,纷纷抱头鼠窜,再也不敢踏入嘉绒大地一步。为此,这种表演就一直延续下来,不过从夜晚的演出逐渐转化为白天的演出。另一种版本说,该剧种起源于东女王统治时期。当时,每年的春节,在东女国王宫门前都有锅庄舞表演,然而因为节目太过单一,女王很不满意。有一年春节,女王照例来到王宫前的广场上,观看节目表演,锅庄舞一曲接着一曲,女王的眉头更加的紧锁起来,后来,干脆闭上了眼。就在这时候,来自纳顶的女王娃子(佣人)夫妇因为家中丢失一件衣物而发生了争吵,女人操起木棒追打丈夫,在追打的过程中丈夫丢了鞋,散了发辫,头上也挨了几棍子,衣服也被扯破了,就这样一路追一路打,最后跑到表演场地里,然而妻子依然不依不饶,丈夫为了那一点面子,据理力争,妻子更是火冒三丈,出言不逊,引得全场观众捧腹大笑。女王赶紧睁开眼,跟着大臣们一起观看两人的争吵,看到高兴处,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有一位来自来自纳顶的大臣忽然间发现,这无厘头的表演其实就是一个最好的表演形式,回到村寨里,他让村民们将生活中的琐碎小事提炼出来,凝练成一幕幕滑稽幽默的故事,为了保护隐私权,他们允许表演者以锅烟底涂抹脸面,在演出中才能无所顾忌的演出。
其实,对于这种画脸的剧种,我以为,它最初应该来源于地头文化,古时候的嘉绒农村,文化生活异常贫乏,在历史的长河中,原住民主要依靠放牧及种地为生,在一起劳作时,男人和女人之间常常会开一些的玩笑,一般无所避讳。
上纳顶村画脸表演家扎西大爷告诉笔者,画脸这种小品的表演手段大致可分为三种。一种是二人化装成一丑一旦的对演形式,边说边唱,边唱边舞;一种是一人表演,有点单口相声的味道,在演出中配以歌唱、舞蹈等。当地人俗称其为“一张脸”,全场演出时绝无乐器;最后一种就是群口演绎,几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场,在表演中你一言我一句,不同的段子让人忍俊不禁。在画脸中,要具备三功,其中第一功为说,说就是语言关,多采用民间生动活泼的语言,以插科打浑为主,机智灵活;第二功为扮,主要指扮演人物的形象时要形神具备,从而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在演出中,讲究“一人一角,突出形象”,“一人多角,极具传神”;而第三功为舞,在画脸中这也是一项最重要的基本功,要做到别具一格,扭头、甩手、走步等都很有特色,尤其走步,包括斜跨、矮子步、跳跃、弹腿等多种,不一而足,令人拍手称奇。
解放后,画脸表演逐渐剔除了过去那种浪、俗、媚、荤等低级趣味的东西,而是将现实生活中的情调融入到画脸中,特别是近几年内,一些流行的网络语言也已揉进画脸中,逐渐演变成现在的一门小品形式。画脸的不断发展完善,充分体现了丹巴纳顶劳动人民对艺术美的追求和与时俱进的创造精神。在说唱等内容上除了优秀的传统节目外,增加了反映现实生活的节目,随着女演员的不断增多,男串女装、女串男装等都有所增加,更增添了其趣味性。
在采访中,记者恰巧遇到该村进行党的十九大精神宣讲活动,村民们为了表达对祖国的祝福,决定在宣讲会后举行文艺演出活动,节目中就有画脸表演。同行的岳扎乡党委书记罗兴进告诉笔者,画脸表演节目一般分为六段、十二段、十八段、二十四段,今天因为时间关系,准备演绎六段。在表演中,每段都要击鼓迎送,言语临场发挥,才艺自由发挥,充分展示出当地群众热爱生活、聪明智慧、喜乐文化的精神风貌。
期待已久的小品画脸在激越的鼓点声中拉开帷幕。一位穿着嘉绒藏族服装的男孩从树林中钻了出来,后面紧跟着一位嘉绒藏族妇女,他们来到场地中,鼓声也随之停了,只见男主角以黑色的锅烟底粉末敷面,一对白眼和一排白色的牙齿仿佛更加的显眼,一闭一合间凸尽显小品的喜剧特色。男演员先从十九大宣讲会说起,责怪妻子从早就开始化妆,耽误了许多时间,因此没有赶上十九大精神宣讲。女演员装出很生气的样子,反而责怪丈夫的一再催促,将本来娇美的面容都画的失真,两人一问一答,时而眉开眼笑,时而怒目圆睁,再配以夸张的肢体语言,有时候还要唱上几段悠扬的山歌,滑稽的表演引得全场观众哄然大笑。两位演员围绕场地边说边演,有时候还要与场地外的人们互动交流一下,或者直接拉上几位观众,在场地中跳起一种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舞蹈,脚步踉踉跄跄,唱着一首只有调子,话语不甚清楚明了的歌曲,或作匍匐状,或作跳跃状,或作滚动状,让人忍俊不禁。当说唱到一定的时候,演员在人墙中寻一处缺口,急急而去,这时,鼓点忽然敲响,欢送演出者走出场外。待人们安静下来后,鼓点再次敲响,起初如春雷般沉闷的敲响,后来,鼓点更加的密集,仿佛有千百匹骏马从草原上奔驰而过,其中夹杂着铙钹尖锐的金属声,演绎着一场战争的情景。此时,人们再次四面张望,就在山的这边,一座废墟后,一位老者头上缠着红头绳,背着一把自制的弦胡(胡身为一根木棍,胡底为一个胶瓶,弓弦为几根麻绳),胸前悬挂着由两个塑料瓶制作的望远镜模型,迈着大步向场地中央走来。老人面孔也涂上锅底灰,嘴唇涂抹上红色的颜料,起初埋着头,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间,老人激动起来,仰天长叹,自言自语起来,原来老人演绎的是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心底深处因为怕妻子离自己而去,为此背上心爱的胡琴,一边卖唱,一边寻找妻子的感人事迹。老人时而拿着胡琴道具,且歌且舞;时而手握望远镜道具,向着四处张望;时而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有时候错将别人的妻子看成自己的妻子,演出啼笑皆非的闹剧。老人最终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妻子的声影,在人们的掌声中,激动地向着远处奔去。
……
下午时分,夕阳的余晖慢慢的爬上了远处的墨尔多神山,整台演出在人们的掌声中宣告闭幕,人们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纳顶大草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