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7月09日
◎章铜胜
葵花,属于乡村,也属于明艳的夏天。看到葵花,让我想到一个字:大。葵花花盘的大,超出了我对一朵花的认知,就像满田稻花的小一样。在乡村最常见的花里,如月季、蔷薇、栀子、木香等等,没有花开得那么大的。如此看来,葵花是有意要引起人们注意的。
夏天,一朵葵花开了,阳光下,它的明黄,让我想起某个乡村姑娘的名字,她有着好看的脸庞,明澈的目光,甜甜的笑容,和葵花一样朴实灿烂。她喜欢在清晨时,从炊烟初升的村庄,走向薄雾如纱的原野,顺着村边那条弯曲的小河,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迎着阳光。她会在夕阳中归来,从村前那棵洒满金黄金红光辉的老银杏下经过,踩着叮叮呤呤的牛铃声。她走进村庄时,村庄里的炊烟暮色已经朦胧成一片,鸡鸣犬吠之声,收拾农具的碰撞声,孩子的哭闹声,也已经响成了一片,忙了一天的村庄累了,那朵葵花也低下了头,进入夜的沉思。
葵花是要仰望的。对于我来说,小时候如此,长大了也是如此。葵花仰望着太阳,我们仰望着葵花,这没有什么不好。我们不能长久地直视太阳,可是能够一直看着一朵葵花,看着葵花上太阳一样金黄的花瓣,葵花就像是一轮小太阳,它牵引着我们仰望的目光。
第一次看见葵花时,还在上小学。我们上学的路上要爬上一个小水库,沿着水库往上走,就到了学校后面的小山了。那天,我还在水库底下的田埂上时,就看见水库堤坝上的那些葵花了,可我并不认识它们。葵花被人种在水库土坝的中间位置,在水库底下看时,得把头仰得高高的,我在心里想,这是什么花啊,那么大,想看还得仰着头,弄得脖子酸酸的。那时看葵花,也只是看个新鲜,看过几回,也就无心再去看水库坝堤上的一片葵花了。暑假来了,我也很少再去水库和学校那边玩了,也就见不到那些开在夏日里的葵花了。
第一次外出上学,坐长途汽车,沿着皖南的山路走。路在山间,常有一条清浅的山溪伴着那条窄而弯曲的山路,山间的溪流忽左忽右,时宽时窄,看青山绿溪,听沿途鸟声,旅途倒也不寂寞。少年时的心思,哪里会有多少寂寞呢,即便有,也如山间的溪流一般清浅。
沿山路盘旋而上,在转过一个弯时,我忽然发现眼前的一抹亮黄,接着是一片一片的亮黄,它们好像是被人随意涂抹在山间的亮色,在青山之间,在徽州老房子的粉墙黛瓦之间,那些亮黄是装饰,也是点缀。当一抹亮黄就在车窗之外时,我看清了它们,是葵花,是朵朵向阳的葵花。我好像第一次发现它们一样,将脸贴着车窗,眼睛盯着车窗外,看着那些在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葵花,它们好像也发现了坐在车窗内的我,发现我正在看着它们,它们张开笑脸迎向我,我还朝我微微点头,像是与我告别。我忽然想起家乡水库土堤上的那些葵花,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和葵花,还会在另一个夏天将要结束时重逢,在不经意间。葵花和我,是有缘的,我们像老朋友,也像是新相知。
再遇葵花,也是在徽州。我和朋友去一处古村落看老房子,快到村口时,我看见一大片熟悉的颜色,我在路边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那片正盛开着的葵花。那片葵花的后面,是一户人家的院落,院落和房屋的墙体有了斑驳之色,屋上黛瓦如水墨。门前的路边和院子里有几棵树,它们高出院墙,高过屋脊,屋后是青翠的山。我看了一会儿,发现葵花的亮黄,在这儿并不扎眼,与青山老宅谐调耐看。朋友站在我的旁边,也在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青山、老宅和葵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和葵花和某个夏天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