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7月23日
◎夏俊山
小时候,我生活在农村,那时,村子里不少人都抽旱烟。
抽大烟的器具叫大烟枪,抽旱烟器具照理应该叫旱烟枪,它由烟嘴、烟杆、烟锅(也叫烟斗)三部分构成。有人为了抽烟方便,烟杆下挂一只小布袋,抽烟时,从布袋捏起一小撮黄色的烟丝,放在烟锅里,用拇指压实,点上火,就可以美美地抽上几口了。大概是以局部代整体吧,有人称我心中的“旱烟枪”为烟杆、烟斗,我老家的乡亲都叫它旱烟袋儿。
在我的印象中,老家左邻右舍的老人几乎都有一竿旱烟袋儿。那时,旱烟袋儿似乎是老农民的象征。电影中就是如此:农民下地或者串门,习惯把一支小小的旱烟袋儿别在腰间。休息时,把锄头、犁耙等农具放倒在田间地头,人坐在农具上,从腰间拔出旱烟袋儿,在鞋底上敲掉烟锅里的残渣,然后把烟锅插到烟盒或烟包里,麻利地按上一小撮旱烟丝,用拇指压一下,便点燃烟丝惬意地抽起来。
老农民为什么都爱抽旱烟?记得当时有一首民谣:“公社干部两边分(抽3角6的前门烟),大队干部四脚奔(抽2角9的飞马烟),小队干部角四分(抽1角4的勇士烟),社员抽的用秤称。”这“用秤称”是指旱烟。那时的农民叫社员,都没有什么钱,抽纸烟嫌贵,旱烟自然成了他们的首选。
旱烟袋儿,在文人纪晓岚手里,是智慧和诙谐的象征;在戏曲作品中的媒婆手里,是一种道具;在武林奇人手里,是一件武术器具。而在我的记忆中,旱烟袋儿只是奶奶她形影不离的伙伴。我常常带三只鸡蛋到商店卖钱给奶奶买旱烟。买回一包旱烟丝,足够奶奶抽一个月。
奶奶抽旱烟,爱举着旱烟袋儿,招呼几位老者一起抽。这时,旱烟袋儿成了她们聊天的桥梁。升腾的烟雾里是鸡兔猫狗的感慨与烦恼;春耕秋收的喜悦和辛劳;家庭琐事的幸福与感悟。偶尔,旱烟断了档,或者有人没拿旱烟袋儿,聊天就会草草收场。
男人抽旱烟的更多,他们说,乡间蛇多,蛇爱钻洞,男人下地干活要在地头休息,蛇怕旱烟味,抽旱烟就不担心蛇钻嘴钻鼻孔。这一说法,我一直觉得是借口。男人不能说自己穷,舍不得抽烟,更不能说自己舍不得抽纸烟,于是编造出了抽旱烟的理由。
如今逛市场,我一直没有看到卖旱烟袋儿的。而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乡下的供销社就看到有烟锅儿、烟嘴儿出售。烟锅以铜质为主,最便宜的也有铝质的,颜色灰白,做工极为粗糙。农民讲究实在,并不看重外观,不少人的烟袋杆儿都是自己用一节细竹竿做的,有的只长3、5寸,有的长达2尺多,长短全凭个人喜好。考究的是烟嘴,有玉的、象牙的、白铜的,当然最多的还是黄铜的。奶奶的那竿烟袋,因为常含在嘴上,白铜烟嘴被磨得光滑发亮。
奶奶手拿旱烟袋儿,不时吸几口,那种享受,我们这代人是体会不了的。后来,我长大了,常和奶奶聊天,才知道奶奶吸的旱烟袋是爷爷留下的。三年困难时期,爷爷得浮肿病走了。奶奶喜欢回想跟爷爷一起度过的时光,把玩爷爷留下的旱烟袋。一个人太寂寞,心里的苦闷无处诉说,她渐渐地就抽上了旱烟,直到去世。
奶奶去世后,她的旱烟袋留在家里,成了我们怀念奶奶的老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