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11月30日
◎程应峰
有些事物不能遇见,一遇见,势必心生欢喜,于人于物,这是造化之功,更是前缘。
时光这东西很奇特,它一边损毁,一边打磨;一边淹没,一边雕琢。把持着巨大能量的时光之手,绝不会在一时一刻爆发。它总是缓缓地、细细地、慢慢地让事物发生变化。让一些事物满目苍夷,又让一些事物陈香泛起。让你一不经意,就领悟到了它的曼妙和真谛。它是那样不著痕迹,耐人寻味,以永不懈怠的性情流泻,沉淀,让一些事物变得醇厚温润,也让一些事物变得凉薄萧瑟。它不问爱憎,不问悲喜,不事停驻,不与人言,却可以让一个人蓦然回首之时,记起某个铭心刻骨的时刻。
神圣的庙宇,总安置在曲径蜿蜒,青石苔迹,松风明月,野草丛生的去处,暗合着人类对时光进程的膜拜之情。有庙宇的地方必有香炉,香炉虽陋,却不失肃穆,香炉固简,却不乏庄严。香炉所在之处,总有钟声缭绕,烟霭迷蒙。有道是:“烟火连绵存圣迹,茂林深处胜蓬莱”,那一分幽处胜景、仙风古韵,自是不宣而存、不言而喻了。
香炉起源于何时,尚无定论。但在时光进程中,香炉的制作手法尤显纷繁。东汉越窑褐釉香熏,造型生动,质朴自然,不带托盘。晋代越窑青釉提炉,也是三足鼎立,且有造型优雅的把手,上有旋纹工,做工精巧,让人产生无限遐想。南北朝洪州窑香炉,釉色呈青黄色,为五只足,粗壮结实,稳稳地站立托盘上,完整无缺。唐三彩香炉,露胎为粉红色,黄绿褐彩绘组合,釉自然往下流淌,五爪老虎足,显得沉稳雄健。宋耀州窑香炉,炉唇边较宽,釉色青润自然,有“巧如范金,精比琢玉”的美誉。南宋龙泉书房梅子青香炉,精巧典雅,三足鼎立,炉身有三条线纹,足底有褐色。明代瓷炉大多数香炉以青花瓷为主,高雅之中不失秀逸……可以说,不同时期各具特色的香炉,毫无悬念地烙印着时光的更替,世事的变迁。
几年前,我偶遇一香炉,它口粗底细,三只裸胎的腿,底部无釉,器底有几个点状的铁斑痕,在一层厚厚的油污下,青花发色淡雅,兰花描述厚重,修竹秀气精妙,釉下的青花还有铁锈斑。那一刻,我看到它,就感到这是上天安排好的、让我心生钟情的东西,我没有不买下它的理由。
焚香是一种心境,而这香炉于我而言,更因为它是一种精致的青花瓷工艺。它搁置在我的视线之内,能激发的,是我今生今世的灵性;能唤起的,是我内心的柔软和温情。就这样,一座香炉,一座从岁月隧道跑出来的香炉,让一炷心香,就那么袅袅娜娜地燃在了我的心上。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望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初日映照,紫烟氤氲,瀑布高挂,飞流汹涌,既是盛唐气象的写照,又展示了时人对香炉的偏爱之情。可以说,李白心中如果没有紫烟萦绕的香炉,又怎能草就如此气势恢弘、气象万千的诗篇。真性情才有好文字,好心情才有好风景,一如时光这座由上苍精心设计的香炉,尘世间的一切,在它的观照里,都毋庸置疑地,是一次次最好不过的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