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12月27日
◎米丽宏
二十岁时,偶遇席慕蓉诗歌《一棵开花的树》,从此迷恋上了那种空灵淡雅的行文和深情干净的情思。时光、生命、爱情入了她的诗,直接就是心灵阳光的透影。
如今,人到中年,阅读视角悄悄发生了偏转;我又感觉席慕蓉散文,在心灵层面上给人更多东西。清朗、平稳的生活姿态,沉定、柔韧的力量,让奋力爬坡的中年,迅速进入精神反哺,沉静下来,活好自己。
我读的是席慕蓉散文集《写给幸福》(大陆版),全书分为“生命的滋味”“写给幸福”“相见不恨晚”“心灵的飨宴”“夏夜的记忆”“今夕何夕”“异乡的河流”七辑,从早期的《初为人师》《写给幸福》,到追忆父亲生平的《异乡的河流》,到写给蒙古族的《聆听大地》《乡关何处》,作者自谦为生命的“细碎波光”,但庄严感性的意蕴,却堪称蕴涵生命流离的史诗。
幸福,是一个古老的话题。托尔斯泰说,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对于人类,幸福的感官享受大致形似,但幸福的意义,各不相同。寻找幸福、获得幸福,是一种私人感受。席慕蓉的“幸福”观,一直氤氲在她的文字里:生活中看似平凡的温暖与安定,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与宁馨,特别是家庭与亲人之间那种相处……像乐章的曲调,诗词的节奏,素描的透视,奠定了文章深情温暖的底蕴。
《写给幸福》一文,由《翠鸟》《喜鹊》《透明的心》《独木》《白帆》五个片断组成。幸福在她笔下,不是深奥的大义,不是精彩的噱头,而是生命里一点一滴的经过,是置身生命现场所得的触动。文中,我甘愿献出一切来换取翠鸟片刻停留,是幸福;人与喜鹊和谐相处、两两相安,是幸福;从周遭的困境与寒意中跳脱而出,拥有一颗感受快乐的透明心,也是幸福。
是的,幸福像一只美丽的翠鸟,只要你拥有一颗安静温和的心灵,它就会悠然栖落在你的心尖儿。席慕蓉对于生命和人生意义所持的,是乐观积极,有着朝晖夕照般的温和静穆。在《谜题》一文里,她说“生命一定有它的意义的,我们一定不是白白地来一次的”;就算是离别,也是有命运的安排道理,没有离别就没有相聚时的欢乐。“离别应该永远是被归类到悲苦与苦涩那一类里面去的,可是,如果在离别之后能够得到一种在相聚时无法得到的心情,那么又何妨不微笑地面对这种命运呢?”在《夏天的日记》一文里,她由痖弦的一句话,引发开去,阐发了自己的感悟“时间也如花朵一般,本身既没有改变,也就不会有错误,更因而不会有忧伤了”。
席慕蓉的散文之美,还在于她的描述语言总是娓娓的,明亮的,丝绢一般的,絮絮铺开,平静围合,世界的空灵、美好、沉定、安详,便氤氲围绕;有时,她又轻轻抽离,打一个恰到好处的舒适的结,给心灵以点醒和抚慰,读来五脏六腑都是熨帖。
幸福,如一只翠鸟,就如作者笔下那只机灵的、碧绿光洁的翠鸟。只要心里有温情、真诚和感恩,就能捕捉到它的美丽身影。席慕蓉这位蒙古贵胄,对有着茫茫草原、长河落日的高原故土,充满感恩和爱戴,这使她的作品视角不断拓展,格局也得以打开,有了一种北国风情的浪漫。《丹僧叔叔——一个喀尔玛克蒙古人的一生》一文,席慕蓉记录了一位家族长辈的一生,牵出新疆北部一支蒙古族群从十七世纪以后迁徙流离的故事,以及他们于近代二战中与中国、俄罗斯、德国纳粹之间夹缝中求生存的悲辛历史。十几万人东飘西荡,只为找一个家,而在寻找归宿的路上,死亡流散超过一半。席慕蓉以客观、而冷静的叙述,再现了那段历史,像一曲古老苍凉的蒙古长调,令人低徊。
幸福,不远,是视野里一只翠鸟。《写给幸福》,不热闹,不讨巧,不喧嚣。涓涓流水,洗去浮躁,予心灵一种力量,安静,喜悦,自在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