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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热

甘孜日报    2019年07月19日

       ◎嘎子

       当然,那个时候,我们都听得莫名其妙,却对他崇拜极了。他开始画那个大拳头了。他照着自已的拳头用粉笔画在黑板上,边画边说,你们都看着,我是从整体一步一步画到细节的。别急着画那些曲线,先直线后曲线,曲线都是通过画面的结构再在整体比较中,修改成了。他越画越像了,我们也兴奋了。可惜,还没画完,下课铃声就响起来了。他也有些遗憾,叹口气说,没时间了,不然我会画得越来越像真的。

       后来,他又油印了好多画稿让我们临着画。好多都是当时流行的样板戏的人像,有杨子荣、小常宝、红灯记里的红灯、跳起来舞芭蕾的白毛女……他讲课生动极了,不断翻出各种画片让我们欣赏,讲画里的故事。他的声音厚重,带着有金属声响的胸音,有学生悄悄说,蒋老师唱歌肯定很好听的。

      我们好多同学都爱朝他家跑,把自已画的一大堆很幼稚的画找他评点。不管谁,他都很细仔很认真地评说,还用很温暖的话鼓励同学们画下去,好好画。我也是一大堆同学中的一员,可我画的画不是最好的,比那些画得好的同学差得太多了。在所有去他家的学生里,我因为瘦小,又害羞,总是躲在一旁一言不发。蒋老师也从来没有翻出我的画来评点,我心里很自卑。

      当然,从蒋老师家出来后,我与所有去他家的同学一样,都很得意地对其他同宣称,我们是蒋老师的徒弟了。

      有一天,蒋老师给一大堆同学讲解后,就叫大家快点回家去,因为放学久了没回家,父母亲会担心的。在学生散了时,他拉了我一下,说你留下来。

      我就留了下来。他在一大迭学生画的画里翻找着,终于把我的画翻了出来。那是他曾经给我们布置的作业,叫我们画一个故事,可以自已想着画,也可以摹仿连环画上场景画。我画的是我家里的人正围在桌子旁吃晚饭。不是写生,是凭记忆画下来的,因为那天吃晚饭时,正好有一溜鲜亮的阳光从正西的窗户上洒下来,屋子里一切都是暗灰色的,只那很亮的一抹,很怪异又很诱人。我就想着把这样子画下来,用水彩色,画了很久,又涂抹了很久,画面花得不成样子,我看着都害臊。我的脸烧了,真不敢看那幅画了。蒋老师却很赞赏地说,我留你下来,就是你画的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你画得好,你没有他们画得好。但他们是在画画,你是在美术创作。他见我不明白,又背诵了一段毛主席的诗: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链当空舞……说,你看看,这是诗又是色彩丰富的画。用诗作画,用画作诗,这就是美术。一个石匠可以用石头敲出一朵花一个人头,可那只是石匠的手工,不是艺术。雕塑家把石头敲打成漂亮的石塑,那才是雕塑,那是因为他不仅在用石头创造形象,也在表达自已的情感和思想。他拿出了一本画册,里面好多欧洲石雕作品让我看。他说,记住,要用自已的眼睛去看,用自已的脑袋去想,用自已的手去画自已看到的想到的,才能画出好的美术作品。他说,他观察了我好久,觉得我很老实,画画很大胆,做事也执着。

       那一天,他给我讲了很久,他的夫人何老师摧了好几次去吃饭,他都挥挥手,叫再等一下。离开他的家,我一下觉得沉重起来。觉得自已终于找到了一件需要好好做的事,也能够做好的事。那一阵子,我突然觉是自已活着有了使命感,有了追求的东西,也有了意义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已再也不自卑了。

      可以说,蒋光年老师在那个年代里,很简单的一些话,影响了我的一生。就像画画这件事,好些比我画得好的同学都早早放下了,去喜欢自已更热爱的东西去了。只我还一直执著着,虽然依然画得不好,也不想去追名逐利,但这种习惯融进了我的生命里了。我活着,我的心跳着,我热爱着的时候,我就想用画来表现。尽管不是画家,但用色彩画着时才能感觉到里面的幸福。

      后来,我时常去他那里,有时跟喜爱画画的同学去,有时我一个人去。大多时候他都在很认真地临摹连环画。他说,连环画很练人,你们也应该多临摹,特别是那些线条的画法。他说,他临摹是给自已加了难度,尽量画得与临摹的样本一样大小。他又让我们看他刚画的一些彩色画,他是用油漆画的,亮亮的色彩,很像彩色照片。

      那天,蒋老师对我说,他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你们的美术课有个新老师来带。他拿出了一幅用水墨画的郭达山,让我看,说这就是那个新老师画的,看看画得真的不错呀!他说,这新老师现在附小教图画,也跟你们一样,当过我的学生。他是我最欣赏的两个学生之一。那一个参军走了,姓赵,叫赵宏,也住在你家附近的那个巷子里。他们画画很认真很勤奋,看看,现在都画得很不错了。

      他要走了,借了我一本书,是人物的线描形体。很薄的一本,他叫我照着画,画在什么纸上都行。他拿出一迭自已用医院处方纸装订的练习册,对我说看看,我好多画的练习,就是在这种纸上画的。他说,你画完了,再来找我。

      我每天都很认真地画那本书,那些人像块面与体积,还有运动中人体的结构分析等等,画在一本废旧的书页上。整整画了一个学期。我画完了,又去找他时,有人说,蒋老师生病住院了,病得很重,差点要了命。我的心一下沉了下来。那个年代,一个卑微害羞的少年,心里很挂念老师,却不敢去医院看望他。只是上学放学路上等待着,想有一天能够在路上碰见他,把自已画那本书的心得告诉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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