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鹏

     常言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是的，好多时候，退一步的确能绝处逢生，给人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境界。然而，一退再退的结果又将如何呢？我们不妨来看看尤二姐的无度退让给她带来的处境。

     贾敬停灵在家时，贾琏始与尤二姐相认相熟，不禁动了垂涎之意。贾敬出殡后，贾连又时常借着替贾珍料理家务，不时至宁府中来勾搭尤二姐。一天，贾琏因见二姐手中拿着一条拴着荷包的绢子摆弄，便搭讪着往腰里摸了摸，说道：“槟榔荷包也忘记了带了来， 妹妹有槟榔，赏我一口吃。”二姐道：“槟榔倒有，就只是我的槟榔从来不给人吃。”贾琏便笑着欲近身来拿。二姐怕人看见不雅，便连忙一笑，撂了过来。贾琏接在手中，都倒了出来，拣了半块吃剩下的撂在口中吃了，又将剩下的都揣了起来。刚要把荷包亲身送过去， 只见两个丫鬟倒了茶来。贾琏一面接了茶吃茶，一面暗将自己带的一个汉玉九龙珮解了下来，拴在手绢上，趁丫鬟回头时，仍撂了过去。二姐亦不去拿，只装看不见，坐着吃茶。只听后面一阵帘子响，却是尤老娘三姐带着两个小丫鬟自后面走来。贾琏送目与二姐，令其拾取，这尤二姐亦只是不理。贾琏不知二姐何意，甚是着急，只得迎上来与尤老娘三姐相见。一面又回头看二姐时，只见二姐笑着，没事人似的，再又看一看绢子，已不知哪里去了，贾琏方放了心。显然，那绢子已被尤二姐悄悄地藏起来了。面对贾琏的如此“进攻”，尤二姐的回应是“退让”，甚至是主动“退让”。见尤二姐如此，贾琏也就放心地娶了尤二姐作了“二房”。

     在王熙凤面前又是怎样的呢？王熙凤不怀好意地对尤二姐说：“妹妹的声名很不好听，连老太太，太太们都知道了，说妹妹在家做女孩儿就不干净，又和姐夫有些首尾，‘没人要的了你拣了来，还不休了再寻好的。’我听见这话，气得倒仰，查是谁说的，又查不出来。这日久天长，这些个奴才们跟前，怎么说嘴。我反弄了个鱼头来拆。”其实，尤二姐早就从兴儿的口中知道了王熙凤的为人，但对王熙凤的这番羞辱，尤二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忍了又忍，让了又让。

     那秋桐更是不知好歹的人。当尤二姐的男胎打掉之后，算命的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个人属兔，于是秋桐哭骂道：“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她！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脸，哪里来的孩子？她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 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原来这秋桐为贾赦所赐，因贾赦姬妾丫鬟最多，贾琏每怀不轨之心，只未敢下手。如这秋桐辈等人，皆是恨老爷年迈昏愦，贪多嚼不烂，没的留下这些人作什么，因此除了几个知礼有耻的，余者或有与二门上小幺儿们嘲戏的。甚至于与贾琏眉来眼去相偷期的，只惧贾赦之威，未曾到手。对秋桐的这些历史，尤二姐决不会一无所知。她如此去骂尤二姐，仿佛自己是多么干净似的。可面对如此谩骂，尤二姐依旧忍气吞声，退让求全。

     即便是对自己使唤的丫头善姐，尤二姐也是一味退让，一切将就。那善姐受王熙凤暗中调教，先是不给尤二姐头油，渐渐连饭也怕端来与她吃，或早一顿，或晚一顿，所拿来之物，皆是剩的。尤二姐说过两次，她反先乱叫起来。尤二姐又怕人笑她不安分，少不得忍着。隔上五日八日见凤姐一面，那凤姐却是和容悦色，满嘴里姐姐不离口。又说：“倘有下人不到之处，你降不住他们，只管告诉我，我打他们。”又骂丫头媳妇说：“我深知你们，软的欺，硬的怕，背开我的眼，还怕谁。倘或二奶奶告诉我一个不字，我要你们的命。”尤氏见他这般的好心，思想“既有她，何必我又多事。下人不知好歹，也是常情。我若告了，他们受了委屈，反叫人说我不贤良。”因此反替他们遮掩。

    这就是尤二姐，她在贾琏面前退让，在王熙凤面前退让，在秋桐面前退让，在善姐面前退让，一退再退，直到把自己退到了花枝巷、退到了大观园。最后退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竟人不知、鬼不觉地吞金坠死了。

    退让是有限度的。若一让再让，退无止境，就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就会把自己退到绝境。在世界文化遗产宏村里，有个叫“一线天”的小巷，巷窄只能走下一人。巷里有一户人家，建房时让邻居三分，且只让三分。这就是退让有度，想来是不无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