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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俗里的戏精

甘孜日报    2020年01月17日

◎马海霞

我们这里给长辈拜年,有“磕头”的习俗,而且磕头要实打实地双膝跪地,脑门和地面亲密接触到才算完。我们家族大,大年初一同族长辈挨家串门拜年,一圈下来,膝盖都磕疼了,手上、裤子上全是土。

有些人家院子小,一下进去一伙儿拜年的,屋子里跪不开,天井里,大门口,甚至大门外都跪倒了一片。大家拜年时,都愿意往最后面躲。因为排前排的,在长辈眼皮底下,磕头不能敷衍,一点儿不能偷懒。而在大部队后面的,磕头相对随意多了,有人墙挡着,双膝着地,头一低,意思一下即可。

通常小孩子被大人强行推搡到拜年队伍最前排,越年龄长者越往后站。磕头拜年的习俗多数人反感,但长辈们不说去除,晚辈们也只好献上自己膝盖了。

那年,堂兄娶了个城里姑娘做媳妇,堂嫂早就听说我们这里有拜年磕头的习俗,早早给堂兄打了预防针,拜年可以,磕头不行,遗风陋俗,她不会奉陪。

堂兄左右为难,既不敢得罪长辈又不敢得罪媳妇,只好想出两全之策,春节时让堂嫂躲在家中装病,对外说年前打扫卫生扭到脚了。还特意在堂嫂左鞋子里垫了一块泡沫板儿,这样不用装,走路双腿也不一般齐,一瘸一拐的,打眼瞧就是扭伤脚的节奏。

后来,我爷爷发话了,拜年不需要磕头。家族很多人纷纷赞同,但唯独大爷爷固执,说祖宗留下的习俗不能破,再说磕头一年才磕一次,有何难的。

大爷爷家的三叔在外地工作,一年回来一次,三叔每年拜年都躲队伍最后面,每次磕头他只“屈膝”一下,从未真正跪过。二爷爷家的五婶口直心快,看不惯三叔拜年的“虚招”,当着大爷爷面戏谑他,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穿的衣服布料都不沾土。没想到三叔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指着上面的土说,我磕头时跪在手绢上,自然裤子上没有土。原来,三叔提前将手绢在土里打几个滚儿,制造出一种弄脏的假象。“道具”如此逼真,五婶也拿他没办法。

有一年,大部队来我家给爷爷拜年,奶奶听到狗咬,迎出了屋门,大家见状,边说“过年好”边呼啦跪倒磕头。三叔还是故伎重演,又屈了几下膝。恰好爷爷从大门口外的茅房出来,看到了这一幕,从后面拍了三叔肩膀一下,问,手绢忘拿了,不敢跪了?

三叔当场臊了个大红脸。这事儿传到大爷爷耳朵里,他狠狠批了三叔一顿:有诚意就跪,没诚意不跪便是,闹这些吆喝着糊弄谁呢?

大爷爷这样一说,三叔以后干脆不跪了。自家儿子破坏了习俗,大爷爷也无话可说。自此,过年我们再也不用下跪磕头了。村里各个姓氏也纷纷响应,彻底去除了磕头拜年的习俗。其实,大家都不愿这样,但谁也不敢做领头羊,先向旧习俗说“不”罢了。

前年春节,村里李四爷在台湾的侄女回来探亲,李二爷二十岁那年去了台湾,两岸开放探亲政策后,老人家去突然中风,瘫痪在床,两年后去世。多年后,两个女儿替父完成遗愿,返乡探亲。春节那天,李二爷两位女儿,对家中长辈行起了旧俗,磕头拜年。众人忙拉起,说,这是旧俗,现在大家都不行如此大礼了。

李二爷两个女儿坚持给长辈挨个磕头,她们说,父亲在世时,每到春节便向她们说起家乡习俗,做梦都想回到家乡,给长辈磕上几个头,问声好。

两个女儿这一跪,瞬间拉近了亲人间的距离,那种因时间和距离隔断的亲情又升腾起来。乡俗,是挥之不去的乡愁,也是通向故乡的心灵捷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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