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04月30日
◎李左人
瞬间的对视
办事处一行打马向南,走进森林,约一小时来到一条山沟。
钟秋果纵目望去,这是个口袋形山谷,入口狭窄,里边是黑压压的松柏青混交林,一水中分,小溪潺潺,三面峭崖环绕如城廓。他对胡仁济说:“县里在这儿办个养獐养狐场吧,只须在沟口安一栅栏,投资小收益大!”
“我向你汇报过,道孚县是个穷地方,一无钱财二无人才,你叫我怎么办?”胡仁济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何况这是土百户管辖的森林,谁敢动?去年红军没收他们的土地山林分给差民(农民)、科巴(家奴),我们不是宣布归还原主了吗?”
钟秋果问:“这是谁的地界?”
随行的扎西旺吉应道:“这里叫洛古沟,属扎沱本喀。”
“以后我再跟扎沱头人谈谈。”钟秋果说。“从根本上讲,救灾必须大力发展先进农业和养殖。早在八九年前所长任川康边防总指挥时,就在康定城驷马桥开办西康农事试验场,陈启图专员兼场长,引进新品种,改进种植技术。那时试种的莲花白、红萝卜、白萝卜,而今已成为康定百姓的当家蔬菜。”
“我晓得,我在驷马桥挑粪种地整整半年,莲花白都吃腻了。道孚灾害年年有,不是旱灾风灾,就是雹灾雪灾,还有震灾,救得过来吗?鲜水河峡谷是世界著名的地震断裂带。我查过,从光绪十九年到民国12年,30年里鲜水河发生过6级以上强震8次,其中三次震中烈度达9级。损失最大的那次死亡1687人,牲畜282头。”胡仁济有意卖弄他对数字的超常记忆。“发展经济有什么用,遇到这样的大灾大难,就自认倒霉吧,你我都莫其奈何!”
“但是……”钟秋果两眼怔怔地盯着他,欲言又止。
“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养殖种菜的事以后再说。”胡仁济拨转马头,退出沟口。
泽仁旺姆骑着玉兔马,带了管家、罗追和五名枪差,快马赶到十里外垭口迎接汉官。他们在路面上铺一方红色藏毯,上置木盘,装着一把银酒壶和几只酒杯。见马队浩浩荡荡走来,迅即退到五步外,俯首躬腰,吐出舌头。
泽仁旺姆一眼认出与年青汉官并辔而行的官员正是胡仁济,似乎瘦了些,显得憔悴,但神情举止没变。尽管知道他要来,有心理准备,可骤然相见仍不免五味杂陈。待他们走近,她已调整好情绪,双手屈举又长又宽的哈达,躬身趋步向前,姿态优雅地低头致礼: “雅卓土百户夫人泽仁旺姆前来迎接长官!”
钟秋果十分吃惊,忙翻身下马。吃惊于她竟会说一口流利的带着浓重康巴藏味的川话,介绍自己不说是雅卓土妇,却称土百户夫人,颇有时尚意味。
胡仁济仍骑在马上,介绍钟秋果:“这位是刘军长亲自派来的钟特派员!”
泽仁旺姆把哈达举到与肩齐,再举到头顶,然后放下,平伸向前献给钟秋果,颔首口诵“扎西德勒”。
钟秋果双手接过挂在脖子上,像披了一件白色披风。按藏家礼节,哈达越长阔越高贵,礼越重。庚即合掌还礼:“扎西德勒!”
泽仁旺姆模样精致,一张秀气的鹅蛋脸,白净细嫩,眼珠灵动,情态俏媚,如花正艳,尽展成熟女人的风韵。要不是胡仁济说她已三十五岁,看眼前模样不过二十四五,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青女子。她衣着豪华鲜艳,是康巴贵妇觐见大官、接待贵宾的盛装丽服。胸前戴一只镶玉嵌珠的金嘎乌,头饰、耳坠、项链、戒指也极其豪奢。她的坐骑浑身雪白不带一丝杂毛,鬃毛剪得整整齐齐,配上金鞍玉勒,彰显着主人的高贵身份。
“今年是我家丹增老爷的凶年,在家念经,不便前来迎接贵客,祈望谅恕!”泽仁旺姆笑吟吟地解释。她的微笑,七分娇痴三分矜持,一看便知是那种对自己的美貌充满自信并善于展示魅力、把握分寸的女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