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华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进入夏季，置身密不透气的水泥丛林，顶着上下左右空调主机的隆隆轰鸣，好想回到那个蒲扇轻摇、清风徐来的悠悠夏日。

   在那个没有电扇、没有空调的岁月里，炎热的夏日是离不开蒲扇的。晚饭后，端出几张长凳，铺上几块门板，搬来竹榻、藤椅、矮凳，左邻右舍的乡亲聚集在场上，或坐或躺，一起乘风纳凉。人人手中拿着一把蒲扇，一边忽闪忽闪地扇着风凉，一边啪嗒啪嗒地驱赶蚊虫。

   奶奶盘腿坐在门板上，拿着蒲扇笃悠悠地扇着。我们依偎在奶奶身旁，在扇出的悠悠清风中听着爷爷讲故事。阵阵凉风拂来，微微的鼾声响起，奶奶似乎睡着了，可手还在不停地扇着，扇得那么悠然自得。我很惊讶奶奶竟然有这般神奇扇子功。

   爷爷半躺在竹榻上，一手扇着蒲扇，一手端着烟杆，慢条斯理地讲着牛郎织女的故事。满天的星斗下，我们好奇地睁大眼睛，沿着爷爷所指的方向，仔细辨认银河两端的牛郎织女。

   爷爷手中的蒲扇，仿佛是个神奇的宝贝，里面蕴藏着无数的故事。随着爷爷蒲扇的一扇一扇，一个个稀奇古怪的故事，纷纷从蒲扇中钻了出来。那时，我很是纳闷：为何诸葛亮轻摇鹅毛扇就能借来东风，济公插在背后的破扇却能点石成金，铁扇公主的芭蕉扇竟能扇灭火焰山？

在爷爷的故事中，扇子有如此神奇的功力，自然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玩耍时的上佳武器。我们从长辈手中抢过蒲扇，“哗啦啦 ”地飞舞着，“啪啪啪”地拍打着。此时我们手中的蒲扇，简直就是黑旋风李逵上下翻飞的板斧，哪吒三太子左右滚动的风火轮。

   我们嬉闹着，追赶着，手中拍打的蒲扇开裂了，散架了，瞬间成了济公的破扇。奶奶一边嗔怪我们不爱惜扇子，一边找来布条将开裂的蒲扇包上圈边，然后用针线密密麻麻缝结实，破扇终于脱胎换骨，俨然又成了一把新扇。

   尽管蒲扇是乡村寻常之物，但奶奶甚是珍惜。新蒲扇买回家，或者旧蒲扇开裂散架了，奶奶总要将扇子包上圈边，缝结实了。这样一把缝着精致圈边的蒲扇，往往能用上好几年。用久了的蒲扇，有了岁月的沉淀，有了情感的浸润，仿佛有了灵性似的，扇出的风更加清凉。就像家中的老篾席一样，时间越久，睡上去越发凉爽。

   蒲扇的外表模样都差不多，纳凉时扇着扇着，一不留意，就容易被人调错或者拿走。于是，略通文墨的爷爷，就在蒲扇扇面上熏字，显得与众不同，也方便区分。

   爷爷写得一手好颜体，用毛笔蘸了浓墨，写在扇面上，横轻竖重，雄浑圆厚，格外苍健有力。贴上剪空形状的纸片，点上一盏美孚灯，爷爷将写字的扇面，拿到美孚灯上熏烤，冒出来的袅袅灯烟，渐渐地熏黑了扇面，然后将纸片小心翼翼地揭去，用湿布轻轻擦去墨迹。熏烤的黑色便顽固地留在扇面上，而擦去墨迹的空心字，如碑刻的拓片一般，异常清晰隽永。

   一般人家的蒲扇熏字，无非是熏上姓氏大名或者“李记”、“张记”字样，而爷爷熏上诸如“清风徐来”、“心平气静”的佳句，或者熏上一些扇子诗词，显得十分风雅别致。

   渐渐地，我们不再满足于爷爷熏上的一些句子和诗词，便仿照古典园林门窗的造型式样，将之“移植”到扇面做成字框，有时还画上梅兰竹菊“四君子”……顿时，一把乡下质朴笃实的寻常蒲扇，充满了诗情画意，令人爱不释手。乘凉时，这些有诗有画的蒲扇，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

   用这样的蒲扇徐徐扇出的凉风，带有乡村田野的清新气息，留有原始纯朴的自然方式，让人有一种“心静自然凉”的淡泊。蒲扇轻摇的悠悠夏日，充满了温馨与慈爱，那缕缕清凉，一直流淌在童年纯真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