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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咱,川藏线上的神秘小镇

甘孜日报    2020年09月11日

◎蔡虹

“姑咱”是个地名,一个奇怪的地名。

这个位于国内著名318国道边的小镇,应该是令人谈险色变的川藏线上一颗宁静美丽的明珠,怎么叫这个奇怪的地名呢?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318川藏线起源于成都,经过烟云迷蒙青山绵延苍翠的雅安,翻过有小熊猫出没茂密丛林中的二郎山南坡,至山顶风景斗转,北坡因少雨,高原坦陈,裸袒的山路弯弯十八拐就在眼底脚下,雪山层层叠叠在前方展开,苍茫高原之颠如入山高人为峰之境,让人顿时生出万丈豪情。就在这新奇体验之中驶近泸定大渡河悬崖之上的九道拐,大渡河水轰天动地,车行悬崖上险恶逼窄,稍有不慎多少老司机一盘子未打好就绝命大渡河荡然无存!经红军抢渡大渡河的泸定铁索桥外直上,沿河上行20多公里便遭遇从跑马溜溜的康定古称打箭炉流下来的炉河(又称瓦斯河),在这条瓦斯河流入大渡河的交集处右拐,溯流而上五公里就是姑咱镇,一个物产丰饶盛产美味水果的古镇。它所在的大渡河两岸古称鱼通河。

姑咱镇所在的鱼通河两岸,很有点传奇色彩。在藏文典籍中,这个地方是古代传说中的西藏地区之外、散居在汉藏边地的“原始部落”中属“董族人种集团”中的“高董”部落的住地。这些是康区著名的史学家龚伯勋先生告诉我的。高董是鱼通河罗米昌沟和瓦斯沟之间土著部落的一个藏文名称。无论是汉人、藏人,他们对於该土著部落的语言都一窍不通。龚伯勋先生说:我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在鱼通一带工作多年,那里的“地角话”(也就是“鱼通话”)外来人很难听懂。在这个神奇的地方,1991年鱼通河西开掘黄金坪金矿,先后出土有汉代文物。据当年黄金坪金矿负责人杨绍明先生介绍,在黄金坪与羊厂沟相连的碓房沟开矿时,他们挖到一座古墓,出土有玉箭、玉凿和铜圈子,还有一些口大颈小无耳的黑陶罐。除玉箭不知去向外,玉凿、铜圈子和一些陶罐都上交了州文管所,州上还给他们发了奖状。文管所将这些东西特地送到成都请文物专家鉴定,认定是两千一百多年前的汉代古物。同时,他们还发现了大片古部落村落遗存,那些用石头砌的“屋基”仍依稀可见,有方的,有圆的,一圈一圈的,一坨一坨的。细看那些石块,多已发黑、风化,足见其年代的久远。这些实物皆指证,史书上五代时期就出现的“鱼通”,早就有古部落居住,而且至少在二千一百多年前,也就是司马相如出使西夷那个时代已和中原相通了。

古代的鱼通部落座落在物产丰饶的大渡河两岸,先人们选择了这方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居住。由西向东流淌的大渡河最东头的亢州与章古(两个地名)分别屹立大河两岸,酷似一道大门,将一个“原始部落”紧闭。谁来开门呢?就在“大门”不远处,姑咱应运而生。“姑咱”一词系当地藏语,译成汉语就是“锁钥”的意思。先生的解读点醒了我,我才知道我叫了60多年的姑咱,这个奇怪的地名,原来是一把钥匙呀。“姑咱”,一个将古代部落紧紧扼住的要塞钥匙。

姑咱这个奇怪的地名揭密了。钥匙是也!

但在度娘上,给出的另种解读,“姑咱”系藏语,汉语译为“江南”,所以姑咱镇一直有着“康巴江南”的美誉。这里水秀山灵,环境优美、气候宜人,是一个值得让人回味无穷的地方。

姑咱海拔1400米,属干热河谷气候,常年气温15—17℃,没有高原的严寒,倒有高原的干燥凉爽,没有成都平原的闷热,又有盆地的温暖宜人,再加交通便利,物产丰富,尤其盛产水果。自古以来就是川藏贸易的主要市场所在地和康定折东地区的经济、交通、物流、文化的中心。上世纪八十年代姑咱还有“甘孜小香港”之称。这块宝地得天地灵秀之气,成为自然条件严酷的甘孜州的文化教育中心,汇集了四川民族学院、甘孜州卫校、康定三中等州内的知名学府,四川民族学院是四川藏区唯一的一所本科院校,被当地人称为康巴大学、姑咱大学。这些学校也给当地经济带来了不小的推动,最典型的就是四川民族学院外面的那条街被戏称为“康定春熙路”。姑咱就成了贡嘎雪山下的繁荣之镇。川藏线上的一颗明珠。

2020年5月28日,疫情后期重出家门,我走访了姑咱镇,眼前的姑咱镇是我心中的姑咱吗?徜徉在镇子里的大街小巷中,我在过去的姑咱和现在的姑咱之间穿越。

我的父母是在上世纪的1958年来到姑咱的。那时还没修瓦丹公路,他们是翻越章古山走到姑咱。他俩受康定县农业银行支行派遣,到姑咱建立农行营业所。我爸被任命为营业所主任,我妈是营业所主办会计。有点创办夫妻店的意思。他们刚来姑咱时,没有房子,寄住在姑咱寨子里赵国友家的碉楼里。我85岁的阿妈回忆说,楼下住牲畜,楼上住人,黑麻麻的,火塘的烟子熏惨了。赵国友是寨子里的老党员,多么老实的一家人,我要感谢他们。几个月后,银行修好搬走,父母亲结束了这段难忘的姑咱农家生活。

1958年新中国刚刚建立,急需大量木材建设新国家,四川省森林工业局应运成立,工作任务就是砍木头。局机关就设在自然条件好的姑咱。

大渡河两岸原始森林中木料丰富,青山中的木头砍下,再溜进大渡河,靠夏天涨水的水力由大渡河水运到宜宾进入长江,夏季大渡河的漂木真是一幅无尽落木潇潇下,不尽河水汹涌来的壮阔画面呢!很多年后,父亲自豪地对我说,那时我背几万块钱,腰别小手枪,去山里给砍木头的森工局工人发工资呢。老爸的话总让我想起林海雪原的杨子荣。

我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留守儿童。母亲生下我交给远在长江边万州城的爷爷奶奶带,我六岁时第三次见到母亲。第一次见母亲是她生下我,第二次见母亲是母亲4年后回万州生弟弟。第三次见母亲是1960年,爷爷带我和弟弟,千里迢迢赶轮船赶火车赶汽车走了一星期才辗转到姑咱。姑咱在我这个小萝莉的耳里除了名字奇怪,姑咱的风物景色也让我感到奇怪。银行在一幢石头垒的房子里,两开大门前一条窄的碎石路,一头通往森工局大门,一头通往区政府。路两旁及银行四围全是一人多高的黄荆桠丛林。2018年,我去南非自然保护区看狮子老虎长颈鹿那种丛林就象姑咱1960年的模样。

银行一幢石头房子,共6开间。端头一个40平米的营业厅,包括一个小库房。营业房和库房两间相通。我家住隔壁两单间,出纳员毛叔叔一家住我家隔壁两单间房。

区政府在银行右边黄荆桠桠丛林中,一幢两层的砖楼,由南至北一个通道,通道中部一个楼梯上楼,楼里全是单间,区长,区委秘书,干事们,上班住家全在楼内单间里。有家的住两间,没家的住一间。

我眼中最阔气的数森工局,两幢苏式办公大楼,有招待所,有大食堂,有小礼堂,有篮球场,还有一排排职工宿舍,黑压压一大片。森工局没围墙,局里房与房间距处遍种桉树,冬夏都满眼绿色,风起大叶桉树哗啦啦响成一片,很是壮观。姑咱同我从小生活的江城那里小巷大街热闹喧哗,长江边大江东去轮船汽笛声声迴荡江面的风景迥异。

在我小萝莉的眼里,还有另外一个姑咱。那是从解放前到解放后的姑咱。一个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寨子。最大的公共建筑是一座围墙围住的庙宇。那个姑咱以种小麦包谷为生。村民讲地角话。一种无论是康巴藏族还是汉族都听不懂的话。他们住石头垒起的碉楼,穿黑色或蓝色的长衫子,头上裹缠黑布带子,他们亲串亲,戚连戚,遵守着先民定下的规矩,祖祖辈辈和睦生活着。很难想象史籍中热闹的康巴折东经济商业中心的钥匙,二千多年前的古要塞门户,二千多年后如此遗世独立沉寂闭塞。

村庄东边的一大片干河谷地带由乱石和黄荆丛林荒草统据着。1958年沸腾了!由四川森林工业局领衔修建,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它旁边的鱼通区政府,银行、邮局、卫生所、供销社、粮站依次毗邻而建。绵延人烟二千多年前的古村落第一次破茧化蝶,进入现代化的时代,有了汽车,有了电灯,有了高音喇叭,有了篮球,有了从全国各地来的时髦的男男女女和他们的理想追求以及他们各种各样的故事。

走在今天的姑咱镇上,我简直怀疑自己进了庄周梦蝶的幻境,我是昨天姑咱的那个小萝莉我,还是今天耄耋之年的我。站在甘孜州卫校的大门口,我仿佛在森工局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大门外徘徊。50年前,这里是一条碎石路,直通四川省森工局的大门。那是另一个时空之门。

四川森林工业局转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今天的四川林业厅应和四川森工局有渊源吧。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不砍木头了,钢材水泥代替了木料,高层建筑代替了小平房,森工局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撤退了,旧址改作甘孜州卫生学校的校址。森工局华丽变成甘孜州卫生学校了。新的历史又出新的故事,留待下回分解吧。

5月末,疫情后期间,防疫仍紧,我进不了州卫校,不知校内还保留了苏式办公大楼吗?在夏季大渡河干爽热风中沙沙作响的大叶桉树林还在吗?据度娘介绍,甘孜州卫生学校是“省部级重点中专学校”。学校占地面积6.2万平方米,校舍面积3.8万平方米,校园环境幽静,景色秀美,气候宜人,交通便利;教学区、工作区、生活区布局合理,井然有序,是读书学习深造的理想之地。建校40多年来,为社会培养了合格毕业生一万多人。原址森工局是砍树机构,现在的原址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机构。今非昔比呀!

我父母所在的姑咱银行从为森工局服务的金融机构转型为甘孜州卫校,为后来因气候宜人而不断新建的甘孜州财贸学校、甘孜州商业学校、甘孜州工业学校、康定县第三中学、甘孜州制药厂、甘孜州地震站以及后来占地姑咱半座城的康巴大学等等单位服务。姑咱也从乱石荒野中逐步建成一座新兴小城镇了。想当年姑咱人少,满姑咱都是熟人社会,出门人人点头招呼。现在姑咱人多,全镇统计总人口28976人,大街小巷康和广场皆是人头攒动,我却再难寻到半个熟面孔。

我在姑咱呆了一天,感慨却万千。姑咱气候温和盛产水果。正是车厘子上市的好季节,街边的农人们大筐小篮摆满从山上摘下的新鲜发亮的车厘子,我却无心品尝,心里只想着,姑咱呀姑咱,我终于替我的父母和生于斯长于斯的亲妹妹看到你了!以前只道姑咱是甘孜州的江南,我今天终于知道你的另一个名字,叫钥匙了。50多年前,我父母和他们那一辈的创业者,鱼通的区委书记周福昆叔叔,邮局的张孟照叔叔,供销社的刘跃富叔叔、钟永林叔叔,粮店的贺洪明叔叔,卫生院的徐靖华孃孃们用他们的青春和热血作钥匙开启了你的大门,迎来了姑咱的新时代。今天姑咱的腾飞得启于我们先辈之手端。

离开姑咱前,我双手合十低首心念,十四年前离去的父亲啊,我用我的眼睛,替您看到了今天的姑咱,您用青春热血汗水浇灌的姑咱更加美好了!

疫情过了,去川藏线挑战大自然的朋友们,去姑咱一游吧,这把古代部落的钥匙正等你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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