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11月18日
◎欧梦桃
如果说历史上西南边陲著名的茶马古道的形成与古道上那些古老的镇子密不可分,那么它们就如同一颗颗明珠闪耀在古道上,他们既是因茶马古道而形成,又属于茶马古道的一部分。
《泸定县志》乡镇概况中,对于冷碛地名介绍如下,冷碛古代叫“东嘉靖”,与之相对应的有“西嘉靖”即嘉庆河坝。“嘉”指嘉良族,“靖”指安定的意思。现称冷碛,“冷”是地名,“碛”是河坝的意思,是按地形命名,藏语叫“冷起”意即宽阔的大地。嘉良族是今天嘉绒藏族的祖先,冷碛古镇单从历史上和现在的名字来说,就与藏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且一度在茶马古道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古镇的繁华时期,商贾如云,客商如流,闪耀着年轻、生机勃勃的气息。因为据县志记载,“在泸定桥未建成前(1706年)此地已成为飞跃岭西唯一骄傲之市场”。
如果说历史上西南边陲著名的茶马古道的形成与古道上那些古老的镇子密不可分,那么它们就如同一颗颗明珠闪耀在古道上,他们既是因茶马古道而形成,又属于茶马古道的一部分。冷碛古镇就曾经是茶马古道的一颗明珠,就算现在是一个极小、极普通的镇子。
冷碛古镇并不大,可以说非常小,只有一条直直的长街。为了和现在的新街区分,称之为老街,入口称为“场口”,随后是上街、中街、下街。走在老街上,你会有恍然隔世之感,特别是笼罩在橘红色夕阳柔和光线中。街道两边的建筑基本保留了民国时期的风格,低矮的青瓦房,雕花的屋梁,小方格的木头窗户,因年代的久远,全都呈现出一种沉闷的、黑漆漆的昨日颜色。布在屋外的电线,偶尔看得见有透明的蜘蛛网,积满了经年的尘土,街铺一家毗连着一家,全用木板隔开,泸定话中“隔壁子”即邻居,没有比老街更亲密的邻居了。
老街沿街为市,商家大都支撑着颜色不一的布幔,从街这头拉到街那头,有人开玩笑说,要是拍古装片,不需要布景,只要演员换上服装就可以粉墨登场。
古镇傍晚时分,太阳就要落到遥远的山那边,余光将晚霞映得色彩斑斓,呈现出迷人的,烈火燃烧一般的火烧天,天的后面就是古老传说中的鸡公山吧?因为古镇的人逗小孩子,总会说“你娃娃,哪个时候还没有投胎嘞,还在鸡公山啄油菜!”在鸡公山啄油菜时候,那就是每一个人的前世啰。我小时候真的相信,我一定有一段在鸡公山啄油菜的时期,但是,鸡公山在哪儿呢?我总觉得就在太阳染就的五彩云端的连绵青山中,那里开满了粉红色的彼岸花,大约就是大人说的“鸡公山油菜”。
夜晚的古镇长街是寂寞的,寂寞的长街,太阳完全的落下山去以后,黑夜慢慢将古镇吞没,死一般的沉寂,除了偶尔的狗吠声,小孩的哭泣声,母亲轻轻的哄睡孩子的声音,只有斑驳错乱的光影投下老街长长的影子。
白天的古镇是暖阳阳的,温暖的阳光洒满了古镇的每一个角落,古镇有许多阡陌交错的巷子,就像迷宫一般,沿着老街,随便找一个巷子的入口走进去,会感觉巷子愈走愈深,有一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感觉,青石的阶梯已被千百年的走过而乌黑发亮,再也很少见到这种经过漫长时间打磨的石头。在众多的巷子里,有一条“白果巷”。沿着这条巷子,有一株“千年白果”即植物学中的“活化石”——银杏树。这棵古银杏树老干苍劲,意态婆娑,枝盛叶茂,如同一幅老辣的泼墨写意画。古镇的人奉为神树,在银杏树巨大的主干间供奉着一小神龛,香火不断。
银杏树是雌雄异株的,这棵距今1700余年的古银杏是母树,整个古镇范围内看不到一株公树,但这棵银杏却年年挂果。曾经白果巷里一位朋友带给我美丽的银杏叶,我非常珍惜的把它夹在书页中,再没有比这更优雅、多姿的树叶了,并且她告诉我,每年都能在树下拾到白果。我问她:“不是没有公树吗?”她说“嗯,在很远的地方有一棵公树”“有多远?”“我也不知道。”但古镇的老人知道,风是他们的鹊桥,微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呢喃地述说古老却依然新鲜的爱情故事。春天里的风传播着缠绵的爱意,当风带着花粉飘过,整个古镇便弥漫在温情脉脉里,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卿卿我我,“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千年相守,这是怎样的一种缘分。
古镇不仅有千年银杏,还有“佛耳神灯”,佛耳即佛耳岩,在古镇南大约1公里处,地质结构上是典型的沉积岩,峭壁上看到层层堆积的岩石,如同一本古老的书,每一页中的化石都会讲述不同的故事。据泸定县志记载“岩壁刻有佛像,建观音小庙于其上,小庙孤灯,彻夜通明”。古老的民间传说中,每隔20年,观音菩萨生日时,傍晚就会在佛耳岩下的大渡河上放一次莲花灯,可以看到红色的莲花灯从河面缓缓的飘过,这是吉祥如意的象征,人们就可以朝拜祈福。有老年人亲口告诉我,他看到过佛耳神灯的美丽景象。佛耳岩雕刻的佛像大约因为凿壁修318国道公路,已无一丝痕迹,观音庙上世纪80年代重建,仍旧在佛耳岩上,濒临大渡河,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小巧精致。站在观音庙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冷碛镇。青色古朴的小镇安静的躺在它周围活泼的彩色田野中,一条蜿蜒、绿色的河流如同一条轻柔的丝带绕着镇子,背景中连绵的青山不断,古镇在整个画面中,君临四方,从容不迫。
古镇繁华过尽,铅华尽洗,镇子里的人们照旧依着传统,正月初二耍龙灯,元宵节挂各色灯笼,端午节做粽子为纪念屈原,十月初一做糍粑为牛王菩萨过生……红白喜事时做特色的“九斗碗”,九斗碗的绝对主角之豆腐圆子无以伦比,香、嫩、劲道、细软、食之回味无穷,还有肘子肥而不腻,黄花酥肉汤鲜香……不知,是否只有饮食文化历久弥新,以前古镇一处憩息的地方,墙上嵌有许多刻着的浮雕的石头,刻划着形态各异的人物,或鼓乐、或劳作、或互市贸易,线条流畅,表情夸张而生动,极像汉朝陶乐俑的风格,现在已灰飞湮灭了。
现在,附近四方八岸的人依旧到冷碛赶场,腊月间置办年货与卖年货的人压断了街,比肩接踵,喧闹声一片,老街上各色各样的东西都有卖的,偶尔有调皮的小孩往人群中最挤的地方扔一个鞭炮,胆小的姑娘准会失声尖叫,此时的古镇是热闹的。
古“西嘉靖”,现在的嘉靖河坝因修电站筑坝淹没在大渡河中,古“东嘉靖”,现在的冷碛古镇依旧在那里。历史的潮流总是波涛汹涌,也许某一天,古镇也会消失,只是希望历史的河流会大浪淘沙,有一些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会永不褪色,那就是美德与传统、艺术与文化、和平与安宁、富裕与繁荣、绿色与环保……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传承下来。我们生活在几千年的文明古国中,才会有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才会不经意就会欣赏到美,春花静静的开,夏花灿烂地笑,秋花傲霜独立,冬雪漫天飞舞,熟悉的庭院有灯光。不管走得多远的孩子,当他回家的时候,一定有某种异常熟悉和亲切的东西迎接他,或一棵大树,或青石板的路,或圆形的房门,或挂着熟悉招牌的老店……大千世界中,不管任何人,应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地方,不管是金窝、银窝还是狗窝,不管是繁华都市,宁静小镇,朴实的乡村。
我因此喜欢古镇,有人说“乡村文化是一个民族的子宫”,乡镇是人和自然亲切相处的地方,可以闻得到泥土的气息,青草的清香,落英缤纷,溪水潺潺。我们不是来于尘土,归于尘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