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新会

苻生大肆杀戮，朝中大臣个个感到危在旦夕。御史中丞梁平老暗中建议苻坚要设法自保。

苻坚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跃跃欲试。他与兄长苻法秘密商议，但苻法畏惧苻生，不敢轻易发动政变。

一天，太史令向苻生进言道：“太白犯东井，必有暴兵起于京师。”苻坚听了这话，害怕苻生怀疑自己，吓得在朝堂之上几乎站立不稳。没想到苻生狂笑着说：“太白入井，想是渴了要饮口水，这与人事有何关系？”说着笑得跌倒了。

退朝之后，苻坚心里十分惧怕，夜里不敢脱衣入眠。当夜，苻生梦见大鱼食蒲，以为不祥，又听到长安有孩童唱歌谣：“东海有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心中甚为不乐。

苻坚是龙骧将军、东海王，府邸正在洛门东，这歌谣明显指的就是东海王苻坚。苻坚寝食难安，他觉得自己已被人陷害，就要卷入一场宫廷斗争之中，故而第二天称病没有上朝。

幸好苻生当时没有想到是苻坚，反而怀疑是广宁公鱼遵，便当即下令将他处死，为了斩草除根，又将其七子十孙全部杀掉。过了一夜，长安城中又传唱起另一种歌谣：“百里望空城，郁郁何青青？瞎儿不知法，仰不见天星。”苻生听到后，十分生气，命人将境内的空城全部毁去。

金紫光禄大夫牛夷见苻生太过暴虐，为避祸乞请外调。苻生狞笑着说：“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卿忠肃笃敬，宜跟随朕左右，岂有外镇之理？”随即任命他为中军将军，并调侃他力气过人，能负重百石，准备将鱼遵爵位赏赐于他。牛夷听后惴惴不安，生怕做鱼遵第二，当天便服毒自杀。

夜里，苻生突然醒悟到东海王是苻坚，便对宫女说：“苻法、苻坚兄弟亦不可靠，朕明天一早就除掉他们。”

这宫女近日才调到苻生身边，名唤鄢紫。其姐鄢红前几日刚刚被杀，原因是苻生出游阿房宫，路上看见有男女二人同行，容貌秀美，便让左右拦住二人，当面质问二人可是佳偶，可否成婚？二人答是兄妹，不宜成婚。苻生淫笑着命令这对兄妹即刻成亲，就地交欢。二人素闻苻生荒淫无道，吓得战战兢兢，磕头求饶。苻生依然强行要求，二人宁死不从。苻生恼羞成怒，拔出佩剑将兄妹二人砍死。嫣红不忍视之，以手掩面，被苻生瞧见，也一并刺死。

鄢紫好不容易熬过了白天，连吓带累已经支持不住。谁知夜里，苻生还要在太极殿大宴群臣，下令众人敞怀痛饮，极醉方休。尚书辛牢曾因监酒不力，被一箭射穿脖子。群臣听令，个个强颜欢笑，不敢不满觥强饮，最后全部醉卧地上，人人失冠散发，丑态百出。鄢紫在一旁伺候，生怕苻生发怒，吓得两股战战，差点摔碎了茶杯。苻生不仅不怪罪众人有失体统，反而以此为乐，又连饮几大杯，自觉支持不住，才扶着鄢紫返身入寝宫而去。

苻生醉醺醺地卧倒在床，嘴里不停地嘀咕着苻坚和苻法的名字。

这几天，鄢紫亲眼目睹了数起惨剧，早已魂飞魄散，现在又闻此言，更是心惊胆战，暗想明天朝堂之上又要上演手足相残的血腥一幕了。她反复掂量，难以决断。

苻生禽兽不如，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听嫣红姐姐说苻生与爱妃登楼赏景，妃子指着楼下一男子问此乃何人。苻生见是美男子尚书仆射贾玄石，以为妃子嫌弃自己独眼，醋意大发，解下佩剑交于卫士，令取回贾玄石首级。妃子闻言，吓得瘫软在地。卫士携剑下楼，转眼间就提着贾玄石首级复命。爱妃又惊又悔，生怕苻生迁怒于己，匍匐在地上不停磕头请罪。幸好这位妃子姿色美艳，正被苻生宠爱，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一日，苻生上朝时下旨派人修治渭桥，金紫光禄大夫程肱为了不误农时，劝谏了几句，苻生勃然大怒，命人将其斩首示众。不久大风拔起树木，行人被刮倒在路。宫中讹传有贼，人人自相惊扰，宫门白天也紧紧关闭。

还有一次，有大臣来报潼关以西，长安以东，有虎狼跑出荒野吃人。百姓深以为苦，不敢下田耕作，纷纷躲入城邑。百官奏请苻生勤政禳灾，苻生狞笑着说：“上天惩罚百姓，皆因他们罪孽深重，此乃上天特降虎狼替朕助威，你们何必多管闲事！”群臣吓得哑口无言。

光禄大夫强平乃苻生亲舅，实在看不过去，入殿劝谏苻生应爱民事神。强平话未说完，苻生便命左右用凿子凿穿强平头顶。强太后听说兄弟惨死，昏倒过去。

苻生身边宫女太监走马灯似的轮换，苻生稍不顺心就拿他们出气，可怜这些宫女太监们几乎都不能善终。嫣红姐姐在苻生身边伺候没有多久，便面黄肌瘦，夜里常做噩梦。鄢紫隐隐约约从姐姐那里得知，宫女们不光要随时侍寝，还要按照苻生的命令，脱光衣裳与太监们在大殿上调笑，如有拂逆，格杀勿论。

如此看来，苻生身边的仆役早晚都难逃一死。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救东海王苻坚一命。苻坚素有贤名，如能除掉魔王，不光是救了自己和宫里的姐妹，也是救了普天下的老百姓。想到这里，宫女鄢紫痛下决心要救苻坚和苻法。

鄢紫的父亲虽是小商贩，却粗通文墨，见两个女儿生得仪容不俗，视若掌上明珠，特意为她们姐妹取名鄢红鄢紫，做梦都盼望着她们有朝一日改换门庭，大红大紫。可怜父亲去世早，要不然姐妹俩也不至于入宫为奴。鄢紫趁着苻生昏睡过去，偷偷溜出寝宫。恰好值更的皇宫侍卫是与鄢紫一起长大的大春，鄢紫央他将自己悄悄送出了皇宫。

无巧不成书。这时，苻法在梦里也看到一个天神对他说：“明天，你将大祸临头了。”苻法吓得醒了过来，赶忙派人出去打探消息，恰好遇到宫女鄢紫来报信。苻法听了密报，犹如五雷轰顶，他来不及穿鞋，当即找到苻坚，兄弟二人连夜带了三百多名壮士，悄悄混入宫中。他们小心翼翼，准备遭遇一场恶战，哪知大殿侍卫大春等人早就恨透了苻生，看到苻坚他们不仅不抵抗，还统统扔掉武器，主动带路。苻坚的队伍一下子壮大了许多，沿途的侍卫见状全部倒戈，跟到苻坚后面，叫喊着要去杀掉苻生。

苻生喝得酩酊大醉，躺在龙榻中，朦胧之中看到四周围满了士兵，依然像往常一样大声质问道：“什么人在此吵闹？怎么不拜见朕？”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苻坚命令士兵把苻生从床上拖下来，拉出去关到大牢里，废为越王。

“天助我也！苍天有眼，佑我大秦，请受我一拜。”事成之后，苻坚仰天长啸，恭恭敬敬地在殿外跪拜，以额触地，咚咚作响。众将士一同跪倒，齐声山呼：“苍天有眼，东海王当立。”

一场宫廷政变，没有流血牺牲，没有负隅反抗，没有任何阻挡抵抗就结束了。坚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苻生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多少人为了除掉苻生，反招致杀身之祸。自己也是密谋多次，始终不敢动手。没想到因为宫女鄢紫的通风报信，居然轻易地成功了。得民心者得天下。苻生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苻生醒来以后，发现自己成了阶下囚，也不叫屈，只要喝酒吃肉。苻坚命人送去酒菜，苻生一言不发，只管躺着喝酒。杀人如麻的恶魔不过是个醉生梦死的废物。侍卫们都暗中发笑。苻坚派人逼他自杀。苻生自知天怒人怨，绝无生路，也不惧怕，只求上路前吃一顿好酒好饭。临刑前，他喝得酩酊大醉，被使者勒死，结束了他恶贯满盈，仅仅二十三岁的生命。

国不可一日无君。 除掉苻生，就要考虑拥立新君的大事。苻法年长，办事稳重老练，但是庶出，不如苻坚身份尊贵。苻坚虽然年轻，却是苻家嫡子，世袭家族爵位，威名远扬，是万人敬仰的东海王。两人推来让去，都不愿登基。这时，苻坚母亲苟氏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主持大局了。苟氏是苻家的正室，性格刚强，说话向来极有分量，但这一次，她像个弱女子一样一边流泪，一边诉说：“治理社稷责任重大，坚儿年轻，历练尚少。可怜国家不幸，主上失德，群龙无首，诸位非要推他登上大位，他也只能勉为其难了。只是以后国家若出了问题，你们也不能全怪坚儿，也要多多担待呀！”

这一席话说得及其婉转，大臣们一听也全明白了，立即跪下磕头，拥立苻坚为帝。

苻坚也不好再推辞，勉为其难地即了皇位。为了表示自己的谦卑，他没有直接称帝，而是降一级，自称“大秦天王”，尊母亲苟氏为太后，让哥哥苻法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等，并且把自己东海王的爵位也让于哥哥，使他成为王室举足轻重的二号人物。

苻坚即位之后，奖罚分明，首先要奖赏拥立有功之人。宫女鄢紫胸怀天下，冒死报信，一时被众人称赞为女中豪杰。大春拥立新王，识时务者为俊杰，也被列为灭贼功臣，加官进爵。鄢紫见天下太平，便央求大春带她远走高飞，大春苦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逃到那里去？妹妹拥立有功，自然是要做天王的妃子。”鄢紫听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走了。后来，在苟太后的主持下，苻坚迎娶了鄢紫，并册封她为德妃。

苻坚即位之后，与任东海王时一样勤勉努力，积极进取。他四处寻访贤士，起用王猛等人，实行了一系列强国富民的政策，尤其是制止了氐人等对汉人的残酷迫害，遣散了很多汉人奴婢，深得中原百姓爱戴。老百姓们甚至把苻坚美化成天神，民间流传着各种关于他的故事。

据说苻坚的出生是个谜。他母亲苟太后婚后多年不育，一次上巳节时去漳水边祭拜郊媒，当晚梦见一个神人从天而降，与她缠绵半宿。不久便有了身孕，十二个月后生下苻坚。

苻坚出生后，父亲苻雄见其背上有模模糊糊字迹，仔细辨认，原来是“草付臣又土王咸阳”。“草付”是“苻”字；“臣又土”是繁体的“坚”字。苻雄大喜过望，认定这是上天注定的好事情，于是为儿子取名“苻坚”，希望他有朝一日在咸阳称王称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