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书

村子原本有两个特别大的石包。一个在村子背后的森林里，一个在村子西面的出口处。

如今，林子里的大石包还在。但西面村口的，却不见了。和大石包一同不见了的，还有村子西边及背后森林里的大片石头。散步时，看着原来石头的地方，变成了玉米，我不免惆怅。那些石头，曾带给村里孩子多少的乐趣呀，尤其是村口的大石包。

村口的大石包，有着高高的穹隆，和较深的洞窟。是动物遮阴躲雨的好地方。蛇，会选择以此为家。

听村里老人讲，他们曾在大石包下，遇见一条大白蛇。这条白蛇快要修炼成精。他们看见这条白蛇盘住一块大石头，将石头盘得光滑圆润。他们说，蛇打算将石头炼成它的内丹。当石头变成珠子的时候，蛇就修炼成功了。他们说，眼看着石头就要变成滴溜溜的珠子了，然而，一天夜里，电闪雷鸣，一道霹雳劈死了这条大蛇。上天，不允许它飞升。

老人们说，如果我们不相信，可以到洞窟里去看，那里还有大蛇的皮。老人们的讲述，没有吓住孩子。反而，刺激了我们的好奇心。我们想不到，石头居然会成为丹，蛇居然会修炼。我们不知道丹为何物，修炼为何物。我们向老人询问。老人说，丹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具有非凡的功能。例如，可以让一条蛇，脱胎换骨，变成仙。也可以让人，脱去凡胎，飞升上天。老人说，人也可以修炼出内丹。那需先将一块大石头拦腰磨断，之后，再选一截容易打磨的来慢慢慢慢地磨成珠子。老人说，炼丹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几百年，是炼不成的。几百年，对几岁的小孩来说，是难以想象的时间。也许，就是一会儿，或者几天。我和几个孩子决定炼丹。我们也想飞升。

我们各自找了一块石头，慢慢摩挲。我们认为，既然蛇炼丹，用的是它光滑的身体，那么，人炼丹，则需要用自己的手。

那个“愚蠢”的行为，我不记得，持续了多久。孩子，总是难以坚持一件事的。

炼丹失败了。不过，我的生命中，却有了对丹的想象。除丹之外，我和年龄相近的几个孩子，还好奇大蛇的修炼地。我们相约去大石包下，看蛇皮。那一次冒险的结果是，几个孩子被石窟迷住了。当晚，有一个孩子在石窟里睡觉。以至，他妈半夜三更到处找他。这个孩子就是，石四哥。

我不敢学石四哥，在夜晚，以石窟为床。我只敢在白天，去石窟里窝着。想不到，石窟和树上一样，都让我感到安全。石窟里，干爽凉快，适宜居家。夏天，石窟更是避暑胜地。夏天，在石窟里，可以看见不少孩子的身影。甚至，有的大人，也会到石窟里来避暑。有的，还会拿一块腊肉，在石窟里烤了吃。石窟，就像是一个原始公社了。

今天，散步时，我对先生讲起，大石包留给我的记忆。

先生听了后说，人从树上下到地面后，选择了以洞穴为居住地。有了火之后，人渐渐从洞穴走出，在大地上修建房屋。人，渐渐不再需要洞穴。渐渐遗忘了洞穴。尤其，进入现代文明后。

我对先生说，当我走出村子后，在城市里，很难看到大石包，小孩子们玩乐的场地通常是，各种各样的游乐园。我也曾带着孩子到游乐园去过。游乐园的一切都是人为设计的。而没有自然气息的游乐园，带给孩子的，是瞬间的快乐，难以激发永恒的想象。

先生说，当人类彻底丧失想象力的时候，就是人类灭亡的时候。不过，大石包，永远不会彻底消失。那一天，应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