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书

夏季转路，路上会遇到不少人。平时，不在村里的参加了工作的小板场村人，会在夏季回到小板场村避暑。

夏天的小板场村，最适合人待了。它的温度，比泸定县城要低好几度。夏天里，进县城，小琴和我每次都是匆匆而回的。当车到村口时，明显地可以感受到气温降低后的凉爽。小板场村的最高温，很少有超过33度的。热和而又不热得人难受，这就是小板场村的夏季。

先生我们，偶尔会遇到石四哥母亲一家人。我还认得石四哥的二姐。尽管，她已经年近五十，但身材、脸庞基本没变。不过，和她一路的男人我却不认识。小琴告诉我，那是石二姐后来找的男人。姓秦。夏天了，在冷碛镇上工作的石二姐和她男人，一同回到小板场村。傍晚时，他们和石四哥父母一起转路。

遇上了，不免要打招呼。石二姐和石二姐男人，都对先生和我很尊敬。尤其，石二姐看向先生的眼光里，有着一抹特别明亮的光芒。

先生对那明亮的光，很敏感。这样的眼光，是他所熟悉的。这样的眼光，先生在甘孜高原行走时，多次在少男少女的眼睛里读到过。那是对崇高的天然反应。

起初，先生以为那只是偶然。可，几次相遇，石二姐都是用如此的眼光看着先生的。先生注意到了石二姐。他问我，石二姐其人。

我回忆着。石二姐，是石四哥家唯一考上了学的。石四哥母亲共生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唯独石二姐有工作。她读的是中专。运气好，分回了冷碛镇。可以照顾父母。因石二姐不时给父母钱，石四哥母亲不免偏心她些。这也导致了，石四哥和家里人的矛盾。

我对石二姐记忆最深的，是她的婚礼。那时，我小学还未毕业。石四哥家照例地放了三夜的电影。可看电影的人，却不再像以往那样早早地抬着凳子占座位了。因为，比电影更新奇的，电视，已经出现在小板场村了。电视里的情情爱爱的故事，比电影更好看。石二姐的婚礼后，村子里就再也没有结婚放电影的习惯了。

按照惯例，石二姐在成为妇人后，带着她新婚的男人逐一认亲戚。我们家，是必须来的。印象中，石二姐的男人是文弱干净的，看上去有修养有文化的样子。具体，石二姐的男人是做什么的，我不清楚。不过，看来，文化人，是石二姐喜欢的类型。

先生我们回村后，听小琴讲，石二姐原来的男人不仅脾性好，对家里人也非常大方。全家人都喜欢他。可，他却在石二姐三十多岁时意外死了。丧夫后，石二姐又嫁了。这次找的男人，是企业上的。文化程度不高。很现实的一个人。这个男人，就是先生我们转路时遇到的。小琴他们很讨厌他。和他在一起过日子，石二姐估计不太幸福。不过，在并不如意的生活里，石二姐内心的东西没有被磨灭。

像先生这样文化水准的男人，是村子从未有过的，也是石二姐一生没有遇到过的。小板场村人参加工作的迄今为止，还没有读过重点大学的。先生的详细资料，石二姐从小琴那里知晓了很多。先生毕业于重本，是从报社退休的高级编辑，是诗人，是作家。先生的每一种身份，都足以令石二姐高山仰止了。尤其，诗人，在传统的教育中，是神圣的。

今天，先生我们又在小琴家门外和石二姐夫妇相遇，石二姐眼里又蓦然闪亮了。我对先生说，也许率性、儒雅的先生出现，唤起了石二姐内心原有对神圣、对崇高的敬仰。所以，她，面对先生时，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光亮。

先生说，原以为这样的眼光离开康定后再也见不到了。不想，在小板场村还能见到。愿这样的目光，能遍布天下。因为，正是如此的眼光，预示着人成为天使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