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睿

   到康定城的时侯，已是暮色苍茫。

   出城后的山路变得更加陡峻，呈“之”形向天空深处延伸。西南山脊上，很快就隐隐出现了银白的雪峰。车在九曲山路盘旋而行，不断可以看到夕阳照射在雪峰上绯红的光影。

   黑魆魆的夜色里，我们的车停在几星灯火闪烁的路边，同伴们说这就是网上所说的“摄影天堂“——新都桥。走下车才发现，虽然是十月末，这里早已进入了寒冷的冬天。空气冰镇过一般，山峰墨黑的剪影旁，斜挂着一弯清冷的上弦月。一爿旅店生意红火，主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没有讲价的余地。门前的场院里，几个已经住下的旅客围在篝火前吃着烧烤。

   囫囵睡下后不久，就被同伴叫醒，穿上厚厚的防寒服，到距此十公里的瓦泽乡安良村拍日出。这个美丽的河谷，是天然的牧场。现在，为了发展旅游，当地专门在藏民村庄对面河边修建了观景台。

   刚到的时候，山峦、道路还是黢黑一片，不一会儿，先是一片杏黄的阳光照在东边平缓光滑的山峰上，像佛的手掌，慈爱地抚着山顶。接着，一片片的阳光逐渐照亮了四周每个山头，悄然西流的河水、村庄前矗立的白塔开始闪闪发亮。大地仿佛在一夜清梦中慢慢醒来，水的银光、山的幽黑、天空的淡蓝、草场的灰白……河谷里立时成了黑、白、蓝、黄各色光影的交响，满是寒霜的河谷不断变幻着迷人的色彩，变得亲切而温暖。

   早起的藏族小伙、姑娘陆续赶着牦牛出村，但多数只是把牦牛赶到河边，然后又步履轻快地返回村庄。牦牛们簇拥着走过小桥，走向谷地寒风中的草场，留下一串串铃铛声……

   晨光熹微中，格外醒目的还有这里的色彩斑斓的藏家碉楼，牧草般灰黄的石墙上开满镶着白边的窗户，房顶四角飞檐，如鸟展翅。红嘴乌鸦时而在院子的石墙下寻食，时而在飞檐跳跃。通往村庄的土路平整干净，偶尔有几处潮热的牛粪。

   当我轻轻地走在炊烟袅袅的村庄时，赶着牦牛出村的年轻人不时和我热情地打着招呼，眼睛、面容散发着宁静祥和，他们只是告诉我不可以拍摄乌鸦，并没有在意我有些好奇的游逛。从窗里，可以听见老人喃喃的诵经声，听见藏家人做早饭时器具的窸窣声……

   如果说，在身处纷纷攘攘的现代社会，我们还相信有瓦尔特·本雅明所说的灵光存在的话，那么，在此时的安良村，在这个早晨，我似乎看到了它依稀的梦影。而更为确切的是，它不知不觉间驱赶着内心的嘈杂，使我变得像大地一样安静，使我相信人心的安宁、充盈、美好可以这样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