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01月17日
■李左人
王中是刘文辉卫队中少数几个贴身侍从之一,不仅本领高强,而且绝对忠诚。刘文辉是大烟灰,鸦片烟瘾犯了呵欠连天,满脸冒汗,眼泪鼻涕直流,在大会上作长篇演讲中途必须“加油”,才不至当场出丑。王中专门负责给他送茶递水,在茶里放上吗啡、鸦片,喝了就越讲越精神。掌握到这个秘密,一伙当年跟随格桑泽仁发动巴安事变的幸存者,设下计谋收买王中,要他在茶碗里下毒。一天,王中到醉春楼找老相好媚姐儿,媚姑娘将他灌醉,四个大汉把他绑架到城南僻静处,软硬兼施,逼其就范。先许诺一万大洋,王中说:“开玩笑,堂堂中将军长才值一万?”汉子说:“你开个价!”王中道:“刘湘正悬赏十万大洋买张国焘的人头,刘军长的命少说也要值十万二十万吧?”王中漫天要价,无疑是对绑架者的侮慢。汉子们恼羞成怒,用皮鞭、木棍轮番抽打。王中软硬不吃,死扛到底。到三更,汉子们精疲力竭,熬不住了各自睡去,王中却不可思议地缩骨松绑逃了出来。那伙人还在迷迷糊糊做梦,王中带领卫队把房子包围,将四条汉子一网打尽。刘文辉非常重视,亲自审理,查清不过是几个当年“格派”漏网青年的个人报复行为,不是有组织的叛乱行动,才放下心来。四个图谋不轨者和媚姐儿很快被处决。此事发生在钟秋果到建委会供职前一个月,王中被当作英雄成为军政两界茶余饭后的谈资,给钟秋果留下深刻印象。现在,刘文辉把王中派给他作警卫,怎么不让他感动万分呢。
次日清晨,钟秋果出发了,王中牵着两匹马,两个身背四四式卡宾枪的士兵紧随其后,四匹骡子驮着赈灾款和干粮、行李,在后面押队的是二十四军驻康定第一团派来的骑兵班,护送他们到道孚。
钟秋果走出建省委员会大门,便骑上枣红马。这马是一个藏商送给刘文辉的,刘文辉有自己心爱的坐骑,不想骑上商人赠送的骏马招人诟病,落人话柄,便给了秘书处。这匹枣红马,臀圆腰短腿长,黑鬃黑尾,身子赤红如炭,四脚蹄颈处却生出一大圈白毛,乍一看恰似四蹄踏雪,刘文辉便给取了个极雅的名字“雪里红”。雪里红不仅善于奔驰,跑起来四蹄生风,矫健如飞,还会小跑疾走,人骑马上稳稳当当,不晃不颠,适宜长途跋涉,终日骑马也不会觉得疲乏困顿。去道孚有整整八天的旅程,钟秋果便要了这匹马。
钟秋果带着骡马队沿陕商云集的陕西街、纪念诸葛亮而得名的诸葛街、营盘街出北关。街边墙上电线杆上贴着红红绿绿的标语:“抗日救国,驱逐倭寇!”“五族共和,藏汉民族共同建设新西康!”“好铁要打钉,好男要当兵!”不时有学校师生的游行队伍走过,呼喊口号,散发传单,高唱抗战歌曲。
路过国民广场,钟秋果眼前浮现出前天卢沟桥事变一个月纪念日召开“西康民众抗日动员大会”的情景。
主席台上,刘文辉一身戎装,中将徽章闪亮耀眼,他大声宣布:“经国民党中央委员会批准,《三民主义歌》正式起用为中华民国国歌。现在,听口令:全体肃立,唱《国歌》!”
驻炉第一团和各校师生昂首高唱:“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他们前一天突击学唱,唱得还算连贯流畅,群众听不懂深奥的歌词,呆呆望着,直到唱完最后一句“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刘文辉作报告,讲解大敌当前《三民主义歌》定为《国歌》的重要意义,发动各族各界民众团结一心,抗日御侮。他慷慨陈辞:“今天有这么多好儿女投笔从戎,弃锄当兵,奔赴国难,令我非常感动。”说自己过去一直打内战,对不起国家民族,深感痛心,当场捐出50万元匡助抗战。
最后举行欢送新兵仪式。七七事变爆发,二十一军军长刘湘请缨,拟率三十万川军赴前线杀敌。蒋介石委任他为第七战区司令,调刘文辉一个师交他指挥。刘文辉担心被蚕食瓦解,以防范藏军东犯和康区土司滋事为由,仅将招募的新兵送去交差,没派成建制的部队出征。康定民众自愿捐款,给每个从军青年献上一枚四钱重金戒指,上刻“精忠报国”四字,敲锣打鼓把他们一直送到康定门外。此刻,钟秋果仿佛还听见铿锵的锣鼓声。
康定虽是边城,却非世外桃源。西康属四川,虽称川边不在政治斗争中心,却也是刀光剑影风起云涌。
有道是“一林不藏二虎,一川(四川)不容二流(刘)”。1932年10月,二刘叔侄争霸的决战打响,刘湘先后联合杨森、田颂尧、邓锡侯、罗泽洲、李家钰、刘存厚、潘文华、唐式遵、王瓒绪、范绍增诸部,大战刘文辉。次年9月刘文辉败走川边,本家侄子刘湘登上四川霸主宝座。蒋介石为了分化四川实力派,任命刘湘为四川省政府主席,刘文辉为西康建省委员会委员长,将四川一分为二。
1935年春,康藏著名活佛诺那拜见蒋介石,称“有号召康人能力,请入康纠合民兵御匪”,条件是“康人治康”。这正中蒋介石下怀,即授以西康宣慰使头衔,用他充当剿共马前卒,防范西藏达赖东侵并制约刘文辉,可谓一箭三雕。刘湘为钳制幺爸,拨两连人马作宣慰使公署别动大队,供给全部粮饷军械。9月初,诺那率部向康北进发,下旬抵道孚,进驻灵雀寺。10月,诺那诱捕被红军打败逃至道孚城的刘文辉部第二旅三营营长及道孚县长,迫令缴械、交印,拉开与刘文辉争夺康北地盘的帷幕。接着撤换或杀死甘孜、瞻化、德格、邓柯(今四川德格县境)等县县长,在康北八县复辟土司统治。刘文辉恼羞成怒,派团长张行率两营人马赴道孚解除诺那的武装。诺那调集地方民团和公署别动大队千余人,设伏阻击,大败张行。当时刘文辉戍康部队不过一旅,驻防分散,鞭长莫及,加之蒋介石嫡系李抱冰军长亲率五十三师尾追中央红军入康,军部驻扎康定,虎视眈眈,刘文辉再也不敢贸然对付诺那了。
1936年2月,诺那为阻截丹巴红军西进,纠集各寺僧兵和头人武装驻守道孚城。月底,红军先头部队越过党岭雪山攻占道孚,28日晚张国焘率红四方面军总部进驻国民党道孚县政府宅院。3月28日红军向甘孜进发,甘孜寺僧兵配合红军在绒巴岔围歼诺那别动队。诺那仓皇出逃,传说被红军生擒,一月后处死[2]。刘文辉长舒一口气,说:“阴谋乱康之人,死有余辜!”红军北上后,9月15日,西康建省委员会从雅安迁往位置更为适中的康定,以便掌控局势。这对于政府幕僚及康定百姓来说是一个大喜日子,从此康定人便以省会市民自居,康藏各地也把康定称为“省里”;从此骑马征战的刘文辉转向开矿山,办农场,兴学校,问民生,整顿吏治,开始了开会办公的政治生涯,而取缔土司头人统治实行保甲,正是他建设新西康计划的一项重要内容。
不料,才遇兵乱又遭天灾,刘文辉收到道孚县的灾情报告,就立即任命钟秋果为特派员去赈灾,借机推行保甲制,巩固基层政权。
突然马铃骤响,打断了钟秋果的思绪。迎面驰来一拨武装骡马驮队,几百头骡马上百号人,浩浩荡荡威风凛凛十分壮观。钟秋果认得是驻康定的“御林军”——第一团的大烟押运队,抵达康定城了仍然荷枪实弹,保持着高度警惕。
王中向领头的军官喊道:“吴队长,辛苦了!”
“心不苦,命苦!”
“回来好生歇息两天,先到二道桥温泉泡个澡。”
“泡什么澡呀,到醉春楼泡妞去,哈哈哈!”(第1章 边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