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06月07日
◎宫凤华
“南檐架短廊,沙路白茫茫。尽日不归处,一庭栀子香。”故园的栀子花又开了,朵朵素白点缀枝头,清风徐来,幽香弥漫,沁人心脾。
从前的日子,平实而温澹、缓慢而柔软。轻风中,院角的一株栀子绿意葱茏,清淡素雅,从《诗经》中飘然而来,村姑一样流泻风情,古琴一般抚弄流水幽咽。
江南的小镇,水汽氤氲,几阵暖风,巷头陌上的栀子便咧开嘴,发出洁白的笑声。芳香浓郁,掺和着清嫩水草的腥气,扑人衣袂,二胡曲一样绵软、凄婉。
栀子洁白无瑕,温润如玉,芬芳沁人,枝叶精致,柔滑如绸,质地纯绵,可远观和亵玩。烟雨深巷中,身姿袅娜的女子款款而过,鬓角、发髻上插一朵绿蒂白蕊的栀子,素洁,淡雅,如吴冠中的水墨小品。让人想起汪曾祺笔下光着脚丫子的小英子,滑溜溜的发髻上插着石榴花和栀子花,“一红一白,好看得很。”无邪地走在田埂上,走在墨色淋漓的苏北水乡里。
栀子花开六瓣,花色白净,香味纯正。《本草纲目》说“卮,酒器也,卮子象之,故名,俗作栀。”栀子实是酒中茅台,醇厚浓郁,令人沉醉,“未拆香苞香已冽,沉水龙涎,不用金炉爇。”
朱自清《只懂栀子花》:栀子花的香,浓而不烈,清而不淡,也是我乐意的,我这样便爱起花来。难怪扬州才子身上散溢出缕缕荷香和栀子香。
栀子不染纤尘,有道姑之气,似妙玉重生,《三柳轩杂识》称栀子为花中“禅客”。栀子是佛家挚友。《长物志》说“詹卜清芬,佛家所重,古称禅友,殆非虚名。”常作清供之物。
晨光里,祖母会把沾露的栀子轻轻掐下,乐呵呵地送给四邻。连过路的陌生人,也时常得到温馨的慰藉。祖母沧桑而苦涩的脸上,总浮现出甜甜的笑意,闪烁着圣洁的光辉。
有一年,我在苏州古镇徜徉,河埠边有一女孩叫卖栀子,声音清如山泉,双眸深如清塘。篮子里的栀子如襁褓婴儿,粉嫩,静美。人和花相得益彰,如妙手偶得的山水画轴。买两朵别在襟前,周身弥漫着贞静清妍的美,令人想起寂寞的小巷光阴、檐角的瓦松、青石板上绿茸茸的青苔。其时,夕光濡染,晚风清凉,花浸肺腑,令人不知今夕何夕。
我喜欢掐几朵栀子插在旧瓶里,作案头清供。翠叶擎着银花,如云缝里透出的一缕月光。满室的乡野气息和田园风情。也可学农人一样挂在帐子里,枕香入眠,听阶外点滴到天明。正如龙应台“晚上,一顶大蚊帐,灯一黑,就是甜蜜的空间,在松软的被褥里笑闹踢打。睡意朦胧的时候,窗外幽幽的栀子花香,不知不觉地飘进屋子里。帐里帐外都是一个温暖而安心的世界,那是家。”最好是从前的古村草屋,门前流水,楝树苍老,风儿蹑手蹑脚,菜们在阳光下精力旺盛。
喜欢看何炅的电影《栀子花开》,唯美的画面,忧伤的情调,让人沉湎于往事,思绪绕牵。栀子花是“永恒的爱,一生的守候和喜悦。”栀子也入画,陈半丁的《栀子花》,淡墨勾勒,轻红花蕊,闲适含蓄,细赏有一种“风清香自远”的清凉古意。
栀子花开在庸常的平民生活里,姿态温婉清美,在一方天地里,筛风弄月,自在妖娆。绿得清苍,白得孤傲,褪尽繁华,恪守本真,清素纯洁,衬着细碎的日子。
是栀子,用清香包裹着寻常的市井生活,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栀子如一只只翩跹的小白鸽,灵动了恬淡而喧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