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09月25日
◎王家年
一幅优秀的书法作品,具有何等强烈的魅力。初唐书家欧阳询访友归来,策马奔驰。忽然,他眼睛一亮,瞥见乱草丛中立着一块石碑,碑上的字写得神采奕奕。他便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对着石碑,细览起来。原来,此碑为晋代大师索靖的手笔,那灵秀矫捷的书法似一块磁石,深深地吸引了欧阳询。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站着、坐着都嫌看不足。于是,他壮胆投宿碑下,整整揣摩了三天三夜。
书法的书写方法,是书写者根据汉字的造型特征,经精心构思,调动艺术手法,运用毛笔创作而成。经过千百年来的演变和发展,书体有篆、隶、真、行、草五种,在古老而辉煌的书法史上,更是名家辈出,竞相斗妍。不同的风格、流派各具特色,千姿百态。有雄浑、清丽之分、豪放、秀逸之异。因此,在欣赏一幅书作之前,首先要分清这幅作品属于哪种字体,哪种风格。次之,从章法、墨法、笔法入手,由远至近,从整体到局部,层层推进。
清人刘熙载《艺概·书概》云:“书之章法有大小,小如一字及数字,大如一行及数行,一幅及数幅,皆须有相邂相形、相呼相应之妙。”通篇的大小、疏密、欹正、收放的设计,往往是书写者匠心之所在。章法贵新颖,以跌岩起伏,奇曲多变为上,险绝中求平稳,全篇的前后左右,既要有变化、有节奏,又要做到协调统一,相互照映,切忌平板、狂怪。那种杂乱无章、松散平庸的作品,不仅缺乏艺术性,而且令人费解,无法欣赏。
墨生五彩是我国墨的一大特色,运用得如何亦会影响到书作的成败。古往今来,评论书画作品,都将“气韵生动”推居首位。作品的气韵离不开遒劲的笔力、华滋的墨法、多变的布局。清代“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的书法,墨气淋漓酣畅,浓不滞笔,枯不瘠薄,通篇产生出一种清新、色泽的风神。
运用毛笔的技法,为书法之根本,元代赵孟頫曰: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作者往往借助于笔墨线条的各种变化,塑造出各种姿态的艺术形象,表情达意,形其哀乐,在思想感情上引起观众的共鸣。人们常用“力透低背”“入木三分”来赞美历代的书法佳作,要求书写者在创造时“点画、波撇、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造之”。使作品具有“有力之美”,表现出“如锥划沙,如印印泥”的妙趣。用笔不能平拖浮滑,光如刀切,要动荡起伏、圆满周到,有轻重,有徐疾,富于抑扬顿挫的节奏感。当欣赏“宋四家”之一黄庭坚的《松风阁》的墨迹时就会发现,他在书写许多长笔划时,常出现“波动”的痕迹,是他书写时故作“抖动”,还是他腕底笔力不足,他为了避免长线条的单薄、刻板,书写时注意笔毫的起伏提按,努力使笔墨渗进纸背,增强点画的浑厚圆重,矫健灵动的气势。
汉字的基础是“象形”,汉字的创造方法,最初是以摹拟天地、日月、水火、草木、兽蹄、鸟迹等自然形态为主,经提炼概括,演变而成。因此,象形的文字是汉字书法能成为独立的艺术欣赏品的一大因素。因而,在挥毫前“凡欲结构字体,皆须象其一物,若鸟之形,若虫食禾,若山若树,纵横有托,运用合度,方可谓书。”元代赵孟頫写“子”字时,先习画鸟飞之形,穷极变化,吸取形象构思。历代许多书法评论家在评价作品时,往往运用形象化的文字,把枯燥抽象的书法,叙述得栩栩如生,在这方面,唐代书法理论家孙过庭所著的《书谱》,便是最好的例证。“观乎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姿,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汗汗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这段精僻、形象化的文字,把点画的各种姿态论述得生动无比,令人叹服。
闲笔作书,于书法家心灵内部,无牵绊挂碍之虞,更不悖逆心气。于外又不受逼迫强求,外力不能制约内力。此时书写完全是一己的精神需求或肉体需求,有时技痒,肌骨动弹,也是乐事。闲写是不可期待的,可无因,可有诱因。闲笔书写与弹琴很有相似处,古人认为作书弹琴都能长吾之精神,善吾之德性,因对弹琴约定俗成有了“十四宜弹”之说:“遇知音,逢可人,对道士,处高堂,升楼阁,在宫观,坐石上,登山埠,憩空谷,游水湄,居舟中,息林下,值二气清朗,当清风明月。”这样的环境,可谓益于闲弹。古代书论中,所倡导的都是带有禁忌的、约束的、规范的意味。收视返听,绝虑凝神,如对至尊,不免让人有规整束缚感。实际上,书法史上有些佳作是在轻松的、无戒备的、无敬畏的闲暇之余产生。举止约束在古代社会是一种“礼”,所谓“礼从外制”,目的在于用礼节来辅助、修饰仪容。如欧阳询写《九成宫》、柳公权写《神策军》,可从笔调上看到一个人“斤斤争工拙于一字一句之间”,这些作品是窥探不到一个人自适的情怀的。延至墓志、宗祠、功德碑、圣驾巡行颂这类内容的作品,就难以称为闲适之书,它们都具有事功的特点。
闲书表现人的闲适之趣。闲暇时光闲暇情,砚边闲散笔闲散墨、边角纸,都可为闲书。它的过程缺乏焚香沐手的正规、郑重,以个人身心舒展的无所欲求,信笔而走。这类作品从外在看就是轻盈,若风之于水,适相遭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