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林钢

在浩繁的汉语词汇里对上了年纪的女性有很多尊敬的称谓，如老太太、老婆婆、老太婆、老大娘、老奶奶、 嬷嬷、老妈妈、老大妈等等，不一而足。

而在康定，人们习惯的呼之为“阿婆”，其语境大概分两个意思，一是自己的外祖母，二是泛指上了年纪的女性。今天说的是另一层意思的“康定阿婆”。

康定阿婆是一个社会群体，她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拙嘴笨舌、或伶牙俐齿，或大字不识、或胸有笔墨，或家庭主妇、或居委干部，或汉衫大妈、或藏袍大娘……虽然各有特点、各不相同，但都有一种群体的特征：吃苦耐劳、热情大度、能歌善舞、勤俭持家。在地处偏远、条件艰苦、生活困难的年代，她们是康定的一道风景、一抹亮色，给儿时的我们带来了希望、带来了欢乐，也教会了我们生活、教会了我们规矩。

康定阿婆大都没有像样体面的职业，她们像全中国大多数妇女一样生活在最普通的社会层面，在家认真辛勤的操持家务，把并不富裕的家庭打整得井井有条，把并不足充足的食物操持得津津有味，把并不高档的衣衫收拾得干干净净，而这些好像都是她们作为妻子、作为母亲的天职，是她们的宿命，是她们的家庭属性，她们也从不抱怨，从不慢怠，这也不是我记述的重点。

今天着重讲的是康定阿婆的社会属性，既然说康定阿婆是一个社会群体，必然有其特别的地方。首先，康定阿婆生活态度积极，热衷于公益活动，无论是政府组织的大型集会，还是哪里销售紧俏物资人流拥挤，亦或是放电影、节日活动，都有康定阿婆或有组织的或自发的维持秩序的身影，她们有的臂戴红袖套，有的手里还拿着野荆条，嘴里不停的说着：“不要挤，排好队”、“向后靠、不要闹”、“瞪嫩（康定话表示疑问），二娃你咋个不听话啦？”、“扎西你不要闹，单另（康定话从新做一次的意思）排一下就对了嘛”，对实在不听招呼的娃娃她们会扬起手中的荆条做出要打人的姿态，嘴里怒吼着：“私娃子娃娃，你给我滚，等会我去告你妈老汉。”防火防盗、治安巡逻、传达上级指示等也少不了康定阿婆的参与，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重要作用。

她们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在各种喜庆的场合，民间的婚嫁，她们会放开歌喉唱出各种山歌俚曲，什么溜溜调、十二杯子酒等等都是她们的拿手好戏，跳起锅庄弦子更是热情奔放、精神饱满、通宵达旦，为文化生活相对贫乏的日子带来无限的乐趣。在八十年代之前，每天凌晨还有康定阿婆从将军桥到下桥围着折多河转经，嘴里唱着高亢、悠长的颂经曲将人们从沉睡中唤醒，将康定从昨天引领入今天。

她们吃苦耐劳，勇于奉献，虽然她们没有固定的收入，生活拮据，但各种社会公益活动却少不了她们的身影，打扫卫生，她们会自带工具认真清扫，用简单的背篼竹筐努力把清扫出的垃圾运到指定的地方，慰问孤老，她们会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收拾屋子、嘘寒问暖，植树造林、修整马路都有她们已老但活跃的身影。

她们善于“多管闲事”，爱护邻里，教育娃娃，不管哪家夫妻拌嘴、小孩挨打，都会有康定阿婆及时出现，劝着夫妻、护着小孩，不厌其烦的将夫妻之道、教子之方滔滔不绝的讲述给当事人，实在不行就把拌嘴的一方或受责的娃娃带到自己家中好言劝慰，直到把事情平息才觉得自己尽到了责任。谁家有人病了，谁家的娃娃放学回不了家了，谁家晾晒的衣物没收了，谁家有婚丧嫁娶了，谁家遇到什么麻烦了都是康定阿婆的关注点，她们都要热心的、力所能及的提供帮助。

特别是我们这些娃娃的各种问题、各种表现是康定阿婆特别关心的事情，上、下学路上经常听到并不认识的康定阿婆说：“好好走路不要千翻”，“快点回家，天都要黑了”，“幺儿，你鞋带散了”，“龟儿子娃娃又要打架啊？”

顺便说一句，儿时，康定阿婆对娃娃的称呼亦或是一种评价很简单也很质朴，大概有五种：“幺儿”爱称，“占能子娃娃”褒义有爱怜的意思，“龟儿子娃娃”中性，“私娃子娃娃”贬义有憎恨的成份，“欠儿子娃娃”有调侃意思。

随着时间进入二十一世纪，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大院在消失，单元楼在普及，公安、城管、环卫等社会管理组织在加强、完善，娱乐方式的现代化、多样化，人们的生活更个性化、私密化，康定阿婆在社会性方面的舞台越来越少。主观上，阿婆们的年龄也越来越大，很多记忆中的康定阿婆已经作古，健在的都是耄耋高龄，有的已迁居内地， 一个让人尊敬、令人畏惧、多才多艺、勤劳朴实、不可或缺、不能忘记，名气远远高于“康定阿爷”的群体渐渐淡出了康定人的生活。

愿故去的康定阿婆安息！祝健在的康定阿婆顺安！

新时代步入老年的新的“康定阿婆”群体已与时俱进，在全新的领域展现着不一样的风彩，同样是康定的骄傲。